国家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牵一发而动全身,各个部分相互制约,相互影响。
作为皇帝,这台精密仪器的中枢,主要得做两件事:让国家安宁,让国家发展。
处理一件国事也是如此,比如这一次北方的洪灾,作为皇帝,得站在各个立场上想一想,每种决策带来的后果是什么,会不会有所偏颇,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综上所述,正德皇帝最近头发掉得有点快。
今天离收到洪灾消息的第三天,虽然第一时间送去了物资和人力,但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位年轻的皇帝叹了口气,只觉得痛心——百姓一年到头,生活本来就不容易,现在更来了个洪灾,不知多少人多年的积蓄会毁于一旦。
如何保证津贴能到百姓手上,从哪里调动兵力赈灾最快,如何加快重建效率,这些事,都是由皇帝与内阁来思考决策的。而在在一刻钟前,他才与内阁商议好了赈灾的具体章程。
正德皇帝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策划案,心说虽然三天内拟定出具体章程效率已经算很不错了,但对于还在洪水中挣扎的百姓来说,终究还是不够快。
毕竟天高路远,估计传完信又过了几天了。
灾区的税这两年是不可能收多的,津贴也是不能少的,于是好不容易充盈起来的国库又遭殃了。
思及此处,陆钦彦闭了闭眼,在心中默默地哀叹道:当皇帝真的好难啊,父皇。
他一边看着自己书桌上各类杂乱摆放的文件,一边心想自己想着今天呆在内阁的时间有点久,估计午膳都凉了。
...凉了就凉了,热热就好,热热还能吃。如果让御膳房再重做一份,估计饭还没送上来自己就得凉了。
而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看着来人陆钦彦不由得面露惊诧:“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提着个饭盒,对着自家儿子一笑:“怎么,还不准我来了?”
陆钦彦看着自己乱做一团,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书桌,不由得有点慌:“当然没有,当然没有,随时欢迎,娘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每天收拾书桌,只是这几日忙着北方的洪灾…”
太后无奈地打断了自家儿子的解释:“谁过来检查你书桌!谈了那么久,想来你是饿坏了,还不快过来吃饭。”
我接过篮子一看,里头放满了热腾腾的包子,甚至还有一小盅银耳汤。
闻着食物的香味,陆钦彦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他一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一边问道:“母后您给我做的?真是太——”
太后:“哈哈,哪能啊,街上买的。”
陆钦彦:“……”
太后:“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特地选了一家人最多的,排了好久队,还好你在内阁呆得久,不然估计我来的时候你已经食完午膳了。”
作为太后,按理来说当然不必排队,但对于自家母后的不走寻常路,陆钦彦早已习惯。他一边咽下一口包子,一边道:“母后您辛苦了,感谢母后,赞美母后!”
正在陆钦彦埋头苦吃之时,却听见太后冷不丁来了一句:“阿彦呐,若是你的妃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可别往心里去。”
他当即被包子噎了一下,连忙喝了两口银耳汤压压惊。
太后继续道:“人家也都是大好年华的姑娘,成天呆在深宫里,你又成天忙于政务,心生不满,耍耍嘴皮子很正常,你也不要介怀。”
听了这话,陆钦彦的脑子有点乱。
难道琬妃和太后说了吗?过了几秒,陆钦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这种事不是私事吗!哪能告诉长辈!
我的脸往哪搁!陆钦彦面上四平八稳,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为什么母后能那么淡定的和我说这种事啊!”陆钦彦用装银耳汤的小碗挡住了自己开始发烫的脸,在心里绝望地想,“您这不单是看破红尘!是把红尘揉成一团扔垃圾桶里了,然后笑着和我说你看这玩意真是蠢透了啊!!!”
陆钦彦花了好些时间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对着太后正色道:“娘你听谁说的——我我,我哪有空去听后妃她们的小女儿家谈话,忙国事都忙不过来!”
看着陆钦彦发红的脸,太后笑着打趣:“哟,说就说,怎么还脸红了。”
陆钦彦在心里无声地哀嚎:脸红不是正常反应吗!所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能若无其事地说这种事啊!
然后他听见太后继续说道:“其实记恨人家也是正常,毕竟问候了你娘我,儿子你的孝心我心领了,但是薇儿她本就是荆族人,天性本就不羁,生起气来说话更是不过脑子…”
太后之后的话语陆钦彦没有听清,因为两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占用了他的思绪:琬妃名字里有凌这个字吗?太后是怎么记住各个嫔妃的名字并且编好小名的?
在短暂的心理斗争之后,陆钦彦小声问道:“所以薇儿是谁?”
太后:“……”
一阵暖风拂过,太后缓缓开口:“是你家贵妃。”
陆钦彦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配合道:“啊,原来如此,想起来啦。”
悄悄地在心里回顾了一下太后的前后语句,陆钦彦默默地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真棒,看来老底还没被翻给太后,自己在自家娘亲面前还有一丝颜面尤存。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得和那群后妃挑明这事。虽然不太赞同她们私下议论自己,但毕竟自己宽宏大量,也不会触发——但是!这种事决不能外传!尤其是对着太后!以及各个公主和王爷!
太后扶额:“你就算是政务繁忙,也不至于…”把自己贵妃的名字都忘了吧。
此时此刻,陆钦彦的脸缓缓降温,他揉了揉额角,语气回复了往日的平淡:“没办法,政务实在是太多——所以你们当年为何不好好教导我大哥?他明明才是嫡长子,皇位理应由他继承才是。”
太后:“实不相瞒,当我和你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大哥二哥已经长歪了。”
皇帝:“…我的哥哥们听了这话应该会很伤心的。”
太后:“是指作为一个皇帝的标准啦,你大哥二哥本性还是不错的,只是不适合当皇帝。”
皇帝:“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也不适合。”
太后:“来都来了,说什么丧气话。我们寺庙有的时候会去给穷人布施食物与衣服,这两年来,京城里的穷人真是越来越少了,可见你当皇帝还是当得很不错的。”
听了这话,一点开心的情绪在陆钦彦的心里冒了个头。但很快地,他想起了自己一掉一大把的头发,嫔妃们的对话,以及自己即将收到的奏折批阅套餐,于是那个冒了个头的喜悦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陆钦彦一边吃包子,一边没有灵魂地回复道:“感谢母后的肯定,我一定继续努力。”
见陆钦彦失去高光的眼睛,太后明白自家儿子的政务繁忙到不行,于是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离去了。
离去之前,太后像往常那般揉了揉陆钦彦的脑袋,随即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但她最后也没说什么,留下食盒便离去了。只是晚上陆钦彦的晚餐是黑芝麻糊,宵夜是芝麻杏仁蜜。
吃完宵夜,陆钦彦一边批奏折一边麻木地想,但愿芝麻真的能生发吧。
今天的任务尤其多,尤其是章程刚刚发下去,下午的时候不少臣子托家仆送来意见。陆钦彦心知他们也是为了加快赈灾进程,遂心领了他们的一片爱民心,也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直到半夜,他的工作终于完成了。
啊,我快乐了,我解脱了,我想就在书房的地板上睡一觉,思及此处,陆钦彦不由得心想,对哦,下次干脆在书房里放张床,困了就睡,完美。
“劳烦将这些折纸送去捷报处,让他们务必,务必在明天早上之前送完——我说在京城本地官员的折子。”
然后陆钦彦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迅速地洗了个澡,迅速地换好了睡袍躺上床。
然后他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陆钦彦现阶段的人生有三大困惑:为什么玩耍的时间那么短;为什么工作的时间那么长;为什么批奏折的时候困得要死,一上床了就精神百倍?
睡意可真是个神出鬼没的小妖精。
大概熬了半个多时辰,他终于有了一点困意。
在进入梦乡前,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凭什么后妃们可以每天聚在一起聊天玩耍,还偶尔和姐妹一起嘲笑自己的活不好,而自己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然后他便陷入了梦境,和往常十分不同的,这个梦居然还是一个绮梦。
陆钦彦梦到一个美貌女子与他一同在一片青山中游玩,他们一同撑船,一同骑马。
陆钦彦亲吻姑娘的额头——没错,这位过于纯情的皇帝绮梦最大的尺度也只是亲额头——含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姑娘双颊绯红,别过头羞涩道:“皇上果然薄情,竟连妾身名字都不记得。”
陆钦彦一边替她撩起额前的碎发,一边听她语带娇嗔,轻轻说道:“我整日与皇上朝夕相处,曾几何时还一同入眠,皇上居然忘了,妾身——”
“妾身就是您批改的奏折呀。”
“???”
陆钦彦被吓醒了,然后发现自己可耻地起了反应。
陆钦彦在心里默默地质问自己:我是疯了吗?对着奏折都能起反应。
不过算了算,自己已经差不多快三个月没碰过女人了,昨天召见琬妃不算,毕竟看着她那一张满是惊恐的脸,回忆起后妃们嬉笑谈论的话,陆钦彦实在是下不去手。
陆钦彦:所以这种事情真的需要技术吗!小说里不是说只要做了不论是第几次都会□□吗!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看了看时间,还能再睡个一个时辰,但他实在是怕现在睡下会继续梦到奏折小姐,于是陆钦彦抬了把椅子去窗台边看星星。
...谁能想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