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愿意?留在程府,程秋蓉那小姑娘比谁都开?心。她才从东苑走出来,就看见穿着鹅黄绒衣的二?八少女站在廊道转角处等她。
这?对亲兄妹的性子倒是完全相反,程渊温和沉稳,程秋蓉却活泼跳脱,拉着君瑶叽叽喳喳介绍府上情?况。
君瑶随意?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声?“嗯”,对他们这?高门大户没兴趣。
程秋蓉大抵是昨晚被她救过,一时间看君瑶有种对待大姐姐的依赖,反复问她还会不会再离开?。她每问一次,君瑶就回答一次不会,也算是实话。她只等着五十年后,取程渊的心头血,救回上神宸渊。
“姐姐昨晚不是说有私事?要忙,没空在这?里停留吗?”程秋蓉还是不放心,又搬出昨夜君瑶拒绝她时的原话。
闻言,君瑶缓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东苑,“事?情?都处理好了。”
程秋蓉察觉到她目光停留,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姑娘尚未出阁,却跟个人精似的,笑嘻嘻挽上君瑶胳膊,小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出门来找如意?郎君的?结果昨晚看到了我哥,一见钟情??”
君瑶收回视线,如果她方?才在喝水,定会失态的忍不住把茶水喷出来。
“不是。”她面无表情?地驳回小姑娘放飞自我的猜想?。
程秋蓉痴痴笑道:“不是也没关系。姐姐以后都住在府上,和哥哥-日久生?情?也是可以的。”
君瑶:“……”她就不明白了,分明都是一面之缘的瓜葛,这?兄妹俩怎么一个比一个语出惊人?
无端说‘荣幸之至’也就罢了,她还能装傻充愣当做没听懂。但这?程秋蓉是准备把他亲哥哥的后半生?幸福,草率地就卖给?个外人了?
她在对待宸渊和这?位程大人的心态上拎得很清楚,无论日后她与宸渊单纯是共同对抗过鬼族的过命之交,还是升华出未知?的其?他关系,都与这?座府邸上的程渊无关。
这?两人外貌虽然一样,但性格却截然不同。倘若她停留人间的五十年里,真跟这?位程渊萌生?出感情?了,等人族短暂不过百年的生?命逝去后,她的情?难道要转移到宸渊身上吗?这?未免太荒诞。
君瑶无语继续往自己?住的西苑走,她今后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于是干脆放狠话,要是再说这?些不着调的,做师傅的决定她就反悔了。如此一来,程秋蓉总算是老实不说了。
但在程府上待了一周有余,君瑶发现,她勉强能管得住程秋蓉的嘴巴,却管不住程渊的手脚。
自那日随口提及做鱼之事?后,程渊竟然真的每日中午都亲自下厨,然后让侍女将新?鲜烧鱼送到西苑。狐狸偏爱鱼是真的,对于鲜美的鱼肉,君瑶百吃不腻。
这?日天气难得放晴,夜里飘了一夜大雪,压折梅树枝芽,雪地零零散散落着妆红。君瑶在屋檐清理出块干净的地儿,枕卧在上头看人间壮阔雪景。这?一看,躲在云层后的太阳从东面移到了西边,晌午已过,程渊的鱼却没来。
有点馋,但并不失望。
高门子弟,能因为随口一句话充当她好几日厨子,已经?算君瑶占便?宜了。她没有咬着点好处就不松口的道理。
君瑶拍拍手掌翻下屋檐,去外头找个酒楼吃鱼去!
她出门时,管家正带着下人们在前院扫雪。突然一名小厮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来,不慎脚滑,摔了个狗吃屎。
“什么事?毛毛躁躁的。”管家不悦训斥他。
“大事?不好了……”小厮捂着摔疼屁-股站起来,“大人今日早朝时被下狱了!”
管家手里的扫帚登时掉到了地上,“这?怎么可能?!你快说清楚!”
小厮道:“还是那晚大小姐被绑-架的事?。”
君瑶顿住脚步,在旁边听了个大概。
程渊身为京兆尹,这?诱骗绑-架案出在京城脚下,他势必要着手查清楚的。
那晚有君瑶打晕涉事?大汉在先?,府衙里后来的人不费什么力气就把涉事?者都抓了,经?过几天审问,最终查到事?情?源头是京畿外几座郡城的青楼。
程渊当即令人封了那几家青楼,并在今日早朝将此事?说明上奏。孰料,有官员倒打一耙,诬陷他在查抄青楼时贪赃大笔财物,还硬是把狱中的青楼老板娘给?提上了金銮殿,坐实程渊敛财“罪名”。
如今的人族圣上庸碌无为,绝对和贤明沾不上边儿,被臣子的耳旁风一吹,当朝就把程渊下了狱。
“你说的那个诏狱在哪?”君瑶走到那个小厮面前,冷冷出声?:“带路。”
小厮疑惑看她,这?姑娘相貌生?得极佳,周身气质却冷冽强悍,半分寻常女子的温婉都无。他没见过君瑶,但猜想?能要求前去诏狱的人,应该有些身份,遂问:“敢问姑娘是何人?诏狱在皇宫大内,普通百姓是进不去的。”
“啧。”闻言,君瑶不耐烦睨他一眼,“叫你带路就带路,哪来这?么多废话。”
小厮讨了个没趣,又实在被她生?人勿进的气息震慑,打了个哆嗦乖乖走在前头带路。
贪赃敛财君瑶倒是知?道,这?得益于她先?前在某本人间小话本里看到过的一个情?节。身为朝廷命官的男主人公被同僚诬陷敛财,最终落了个菜市口斩首示众的下场。
按理说倘若程渊死?了,君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取他心头血。但斩首这?种死?法,连个全尸都没,她是要复活出一个断头的宸渊吗?
所以,绝对不能让程渊出事?。
“姑娘,再往前就是皇宫内了。”小厮止步在恢弘宫殿前。
君瑶看了眼紧闭的朱漆大门,数名带刀侍卫面容威严,一丝不苟地在附近巡逻,连只苍蝇都不放进去。
不过纵使宫闱禁卫再森严,也难不倒君瑶。因为她不是苍蝇,而是狐狸,最狡猾的狐狸。
狱中,程渊还是今日早朝时那身深绯色官袍。牢房中摆了章小桌案,他正提笔蘸墨写着什么,从容不迫,似乎还在自家书房中,并无半分入狱的落魄感。
见到君瑶出现,他明显一愣,出嗓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阿瑶?”
“是我。”君瑶给?自己?施了道灵罩,除却程渊,这?里的其?他人皆看不见她。
程渊诧异,“你是怎么进来的?”
“进来这?破地方?,很难吗?”君瑶歪了歪头反问,丝毫没把这?所谓铜墙铁壁的诏狱放在眼里。然后在程渊满目惊讶的注视下,穿过木栏,走到了他面前,奚落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不要我救你出去?”
短暂的讶异后,程渊很快意?识到妖族一旦动用法力,几乎可以在人界为所欲为,“用刚刚那种方?法救我吗?”
君瑶耸耸肩,不置可否。
程渊忽而笑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畏罪潜逃这?个词?”
“如若我跟你走了,待被朝中同僚发现,我的罪名便?坐实了。府邸不能再回,还得隐姓埋名地活着。”这?字里行间都透着不愿清名被毁的意?味,但程渊说着顿了顿,话峰一转又笑:“不过如果你打的是与我私奔主意?,倒也不是不行。”
君瑶搞不懂为何这?人戏谑之语信手捏来,自动忽略后半句亲狎之语,并且被他说的完全不想?用术法带人逃了。
她冷静问道:“你且告诉我诬陷你的人是谁,我帮你洗脱冤屈。”
程渊望着她,君瑶不懂人间朝堂的勾心斗角,他着实好奇这?皮囊绝美的姑娘要如何帮他正名。但他没多问,君瑶的出现给?他枯燥生?活带来诸多神秘与未知?,比过去二?十来年的按部?就班有趣多了。
或许传闻是真的吧,狐妖姿容艳丽,只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能胜却人间无数。勾魂摄魄,撩人心扉。程渊唇角无端就扬了扬,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官职与名字,递给?她。
君瑶看了眼那名字记在心里,随之就将宣纸在指捏成齑粉散落一地。
“对了。”临走前,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身看去,“倘若我救你这?次,按照你们人族报恩的说法,你这?条命是不是算卖给?我了?”
程渊不多琢磨她话中含义,点点头,“救命之恩……的确如此。”
君瑶落在牢狱阴影中的眸光暗了暗,如此甚好。既然命都是她的,那么趁早取一滴心头血也就顺理成章了。
她又环顾了圈这?牢狱,与曾历过的魔界鬼域牢狱不同。此处阴冷潮湿的很,如今又恰值腊月寒冬,若她撤去修为护体,丝丝寒气入体能刺得人骨头生?疼。瞥了眼程渊单薄空荡的朝服,他虽坐姿端正,但执笔的手和两片薄唇已然冻成了紫红色,将他出卖。
君瑶叹了口气,变幻出一件绒毛大氅丢到他面前桌案上,然后施了个传送阵出去。
她没回程府,在繁华街道寻了家酒楼点上几道鱼吃。也不知?是同样口味把嘴巴喂刁钻了,还是这?酒楼厨子的手艺不好,总之是没有程渊做的好吃,君瑶没动两筷子就作罢了。
在酒楼坐到打烊关门,然后君瑶潜入了诬陷程渊那些官员的府邸。能让青楼老板出来作伪证,这?些人当中总有手脚不干净的。
果然,没费她多少功夫就在某位三品大员的书房抽屉里,找到了几张青楼地契,与不干净生?意?的账簿。这?些证据足够指认幕后黑手了。
君瑶回到府上浅浅睡了一觉,又在次日天还没亮就起身,紧盯着前往皇宫的必经?之路。
当朝太傅是程渊的老师,为人刚正清廉,当君瑶看见太傅马车行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窜入马车内,把手里的证据拿给?老太傅看。
虽说得了老太傅的保证定在早朝陈词,但君瑶还是有些不放心。刚刚隔着马车帷裳,看到了好几个官员的样貌皆是长得一脸老奸巨猾,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索性君瑶也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变回赤狐原身躲进太傅官袍广袖里,悠悠然进了宫。
原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可不知?为何,自太傅步入金銮殿后,君瑶丹田内妖丹就开?始不听使唤地牵动灵力,使得妖族那一半修为躁动不安,连带着四肢也开?始痉挛打颤。
无法,她只能用自己?属于魔族的那一半修为去压制灵力乱窜,可纵使她魔修再强大,却到底是异族修术,没法帮助她维持赤狐妖身。
君瑶咬牙硬扛着,此时朝堂上的情?况已然是逆风陡转,程渊也被放出了诏狱重新?站回大殿,她在心里祈祷这?场朝会能快些结束。可那些大臣们,你一句有事?要奏,他一句臣以为,愣是把退朝拖得遥遥无期。
体内灵力乱窜的越发厉害,到后来意?识混沌,疏忽间,小狐狸从太傅袖袍中掉了出来,化作人形。
肃穆朝堂上登时响起几声?尖叫,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指着君瑶喊道:“她是狐妖!”
“什么?狐妖?!”
“我亲眼看见她从太傅大人袖子里掉出来,从狐狸变成人的,就是狐妖无疑!”
“大胆狐妖又想?要祸害朝纲?!”
“幸好国师在这?金銮殿中施下过除妖术,否则指不定这?狐妖是想?祸害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臣:快杀了狐妖!
君瑶:握紧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