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生言辞恳切,看着方翼的目光也是带着深深的哀求。
方翼看着他，肖俊生并不是他期待的父亲形象，但也没有比他想象的更差。他曾经想过自己的生父可能是个渣男,方眉因为没办法忍受他,所以即使怀了孕也不愿让对方知道。可能他的生父很普通，是在人群中转瞬就会被埋没的那种男人，但绝不是肖俊生的样子。
大概是保养得当?,肖俊生显得比同龄男人年轻许多，他穿着面料高级的衬衫和羊绒大衣，气质矜贵而威严，跟方翼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方翼握紧拳头,嘴唇颤抖了半天，才转向方眉。
“妈,是这样吗？因为他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才没来找过我?？”
方眉点了点头。
她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歉意道：“我?曾经跟他在一起过,后来又分开了。分开后我才发现我怀了孕，但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所以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小翼,你也不要怪你妈妈,是我一直纠缠她，她心软，才答应跟我?在一起。只是我们的感情并不牢固,后来才会分开。”
方翼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低着头，喃喃道：“可是他已经有家庭了，肖越不是他儿子吗？我?又算什么,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小翼，你千万别这么说！”
肖俊生最?怕他自我贬低，连忙道：“我?会跟夫人沟通好，让她承认你。以后你就是我肖俊生堂堂正正的儿子，肖家的家产你也有份。”
“我?不需要什么家产，我?有手有脚，能赚钱养活自己。”方翼态度排斥。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次回去我就会把你的名字写进肖家的族谱，以后你的姓——”
“我?姓方，我?不会改姓。”
方翼打断他。
肖俊生神情僵了一下，然而很快又带上笑意。
“好，我?不勉强你，你跟你妈姓也是一样的。”
方翼闭了闭眼，又道：“另外，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跟肖家的关系，你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拍戏吗？”
“当?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肖俊生见他态度软化了几分，顿时喜不自胜，看着方翼的目光更是慈爱。
“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吧？那我走了。”
方翼实在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等等，小翼，我?想送个东西给你。”
肖俊生忽然从兜里拿出一把造型别致的车钥匙，放在桌上，面上带笑。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不过肖越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最?爱玩车。听方眉说你拿了驾照，但没有车，所以我就想送你一辆代步车，以后你去酒店或者去片场，也方便一点。”
方翼扫了眼桌上保时捷的车钥匙，只觉得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肖越果然是得到了肖俊生真传，一讨好别人就是送钱送车，连点新花样都没有。
“公司配了保姆车，不用了。”
方翼把车钥匙推回肖俊生那边，语气疏离。
“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他没再看两人，而是起身拉开椅子，往茶室外走。
经过小桥流水时，一个酒红头发的身影迎面向他走来。
肖越攥着手机，一脸不爽，他难以置信，他爸竟然瞒着他偷偷来片场看方翼。要不是他跟秘书打听到了他爸的行程，他估计现在都被他爸瞒在鼓里。
这个老家伙，嘴上说着方翼是他故人的儿子，可看这上心劲，跟对待亲儿子一样。他看老家伙就是心术不正，想背着他妈在外面乱来。方翼年轻帅气的，肯定是被这老家伙盯上了。
他气冲冲地想过来“捉奸”，刚走过桥上就看到了方翼，男生眼眶通红，显然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他立刻握紧了拳头，挡在方翼面前。
“我?爸是不是欺负你了？他都说什么了？”
方翼现在不想看到任何跟肖家有关的人，他挥开肖越抓着他肩膀的手，语调冷漠。
“麻烦让让，我?还?有事。”
“我?爸在里面是吧？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出气！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想吃嫩草，真是为老不尊！”
肖越气冲冲地往“梅花阁”走，正好看到肖俊生站在门口，不舍地看着方翼的方向。他怒气瞬间飙升，红着眼揪住肖俊生的衣襟。
“老家伙你还?是人吗？？方翼才十?九岁，你想对他怎么样？我?妈还?没死呢，你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了？”
肖俊生看到肖越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莫名其妙被他揪着领子一通指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我?对方翼怎么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我爸啊！为老不尊四个字知不知道怎么写！而且是我先认识方翼的，你还?想瞒着我?横插一脚——”
“打住！”
肖俊生皱起浓眉，厉声打断他：“你都在说些什么疯话。方翼是你弟弟，你最?好别乱动歪心思。”
听到“弟弟”两个字，肖越如被雷击，脸色惨白地看着肖俊生。
“你刚说什么？方翼他……他是……”
肖俊生点了点头，他神色沉重，有些愧疚道：“之?前的时机不合适，所以没告诉你。但今天我跟方翼已经相认了，你也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肖越连连摇头，腿都站不稳了，脸色煞白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小越，对不起，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我?跟你妈离过婚，因为那时我爱上了方翼的妈妈，不过，我?跟她在一起没多?久也分开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肚子里竟然怀了我?的——”
“你闭嘴，别说了！我?不想听！”
肖越捂住耳朵，拒绝承认这个现实。作?为幺儿，从小到大，他都被全家人捧在手心，他要什么东西也不必花太多?力?气就能得到。迄今为止，能让他这么煞费苦心地追求的，只有方翼一个。他根本不敢相信，他的心上人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荒谬？？
“肖越，这就是现实，你爱认不认。”
肖俊生察觉到他激-烈的情绪，暗道不好，这孩子怕不是真的对方翼动过不该有的念头，他得赶紧把肖越的歪心思掐灭在摇篮里。
“你实在不相信，桌上有份亲子鉴定书，你可以自己看。方翼的生母也坐在里面，你还?可以问她。”
“你骗我?！”
肖越根本不理会他，转身冲出了走廊。
**
方翼失魂落魄地走进酒店大厅。
肖家的司机要送他回去，他没答应，自己打车回了酒店。
进了电梯，看着楼层不断上升，方翼一时有些恍然。
今天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十?九年来他的亲生父亲都没出现在他生命中，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冒出来，非要逼着他相认？
叮地一声，方翼住的楼层到了。
他目光呆滞，半响才抬脚走出电梯。掏出房卡开门，看到计泽的那一瞬间，他鼻头一酸，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怎么了？”
计泽关上门，抱着方翼。从进门开始他就发现方翼情绪不对，眼眶红肿，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今天拍戏不顺利吗？”
方翼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片场有人欺负你了？”计泽皱起好看的眉头。
方翼又摇头，他抓着计泽肩上的一小块毛衣布料，声音闷闷的。
“刚刚，我?见到我亲生父亲了。”
计泽眸中划过极大的震惊和诧异。他拍了拍方翼的肩，把他冰冷的脸颊捂热，才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乖，别哭，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方翼没想哭，他只是觉得难受和憋屈，胸口像有块石头压着一样。他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然后把今天在茶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计泽。
计泽听着他的讲述，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尤其是听到肖越是肖俊生的儿子时，目光几乎锐利得几乎能射出刀子。
“我?根本就不想认他，他都有家庭了，有妻子有儿女，还?来找我干嘛？当?我?不存在不好吗？”
方翼胸口用力起伏着，因为过于激动，脸颊涨得通红。
计泽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
“小翼，我?不了解当年的实情，也没办法评判对错。不过你父亲应该只是单纯地想照顾你，尽到自己之?前没尽的责任，他的出发点是好的。”
方翼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就是觉得自己愧对于我，良心不安，想补偿一番罢了。”
方翼气呼呼道。
计泽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弯下腰，平视着方翼的脸。
“你生气不只是因为你父亲吧？方阿姨……”
他的话一下戳到了方翼的痛点，方翼抿了抿唇，肩膀垂着，神色落寞地点了点头。
“我?不懂，为什么我?妈要瞒我?这么久。小时候我?问她我?父亲是谁，她从来都不肯告诉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亲抛弃的，我?妈那个时候也不怎么喜欢我……”
方翼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他已经说不下去，双手捂着脸，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成长过程中有外公外婆足够的爱，他恐怕早就变得自卑而怯懦，更不可能走上演戏这条道路。
房间里格外安静。
计泽看着方翼默默地流眼泪，同样地心痛如绞。
他蹲下-身，捧住方翼的脸，大拇指温柔地擦去男生眼角的泪滴。
“小翼，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呢，我?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照顾你，你就算赶我我?也不会走，好吗？”
方翼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才不会赶你呢。”
计泽眼底露出笑意，他知道方翼心胸开阔，不会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
“我?们也可以往好的地方想，以后你多?了个爸爸，再也没人敢随便欺负你了，是不是？”
“本来就没人敢随便欺负我?。”
方翼眼里含着泪，表示不服。
计泽把他挡着脸的手拨开，爱怜地在他眼角亲了一下。
“是是，我?们家方翼最?厉害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让小周去餐馆带了吃的过来，他应该快到了。”
说到吃的，方翼的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这下简直比掉眼泪还?丢人，他捂着肚子，耳根都涨红了。
“刚你什么都没听到。”他自欺欺人道。
“嗯，是我太饿了，忍不住。”
计泽只觉得他佯装镇定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然而，两人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方翼都咔嚓咔嚓吃完一包山药片了，小周的饭还没送来。
小周办事一向守时，说十二点半就会十?二半之?前送到，怎么今天花了这么久？他记得路上也不堵啊。
计泽眉头皱起，正要给小周打电话催催他，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老大，我?……”那头的声音气喘吁吁的，还?带着些后怕。
“我?刚跟人撞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