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见面会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一百多名的练习生依次接受媒体的提问，或是大方得体、或是羞涩害羞，更有主动出击从头到尾都将话语权捏在手里的。
顾瑶不过是练习生的经纪人，按理说只用坐着旁观就好，混够了时间就能走人，可她却要比媒体都要认真。
各大媒体在提问时，只会记录几位印象深刻的练习生，她倒好，每个练习生都用一句话总结出来，并且还提炼出的关键字。
“贾方然，最擅长爵士舞蹈，训练时长较短，亲和力强。”
“孙晓东，有过三年幕后配音功底，声乐实力强大，舞蹈短板，情商低。”
“欧阳霸天，啥也不会，一问三不知，不知道是来干嘛吃的。”
“钱明，对自己唱功极度自信，奈何嗓子里卡拖鞋。”
熊澈余光瞥见她腿上的小本子，握着水笔的右手势如疾风，哪怕她一直抬着头看向台上，笔下的字也不会写错。
“你写字好快啊。”熊澈压低了声音道。
顾瑶勾了勾唇角，下意识地又加快了两分速度，“一般。”
这个世界的字太容易了，少了好多的笔画，一开始看着这些缺胳膊少腿的字还不习惯，熟悉了几天后，已经融会贯通。
水笔也要比毛笔方便耐用，几个蝇头小字而已，自然不费什么气力。
熊澈又问：“你记这些东西干嘛？”
顾瑶将小本子向后翻了一页，回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然是要替韩梓毅充分了解对手。”
一百零一人，只有九个出道位，竞争程度远要比宫廷大得多。
要想位居人上，总要了解对手的底子，才能针对性的提高自己。
韩梓毅没什么心眼，一心想当咸鱼，这些自然就要由顾瑶来做。
听她这么说着，熊澈眉心微蹙，心头莫名生出了一些酸溜溜的感觉。
原来她竟然对韩梓毅的事这样上心。
“你不会累吗？”
熊澈从来没有心疼过谁，过惯了优渥的生活，他向来是以己为尊，从不会为别人考虑，只有别人关心他的份儿。
可当他看到顾瑶的手掌被水笔蹭上了一撇黑，因为握笔太久，食指和拇指有些发红，他真想把她的笔抽出来丢掉。
但理智，还是让他控制住了垂在一旁的手。
“不会啊，”顾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只要你们不觉得累就好。”
顾瑶可太喜欢tiao教人了，尤其是将蠢钝无知的人教得八面玲珑，看着她们在宫廷里叱咤风云无人可欺，那种成就感别提有多爽了。
累？怎么可能。
自己不过是做些准备工作罢了，到时候真正会累趴下的可是你们。
媒体见面会结束后，练习生们来到了住所收拾行李。晚上是练习生们和导师的第一次见面，大家都要精心准备一番。
确认没什么事，顾瑶便跟熊澈离开了训练营。
回去的路上，熊澈有意无意地瞥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顾瑶，海市的灯火辉煌都映在了她如水一般的眸子里。
“晚上有什么事吗？”熊澈试探地问了一句。
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谨慎，他随手将左手搭在了车窗上，“咳咳，我这人不爱欠人人情，你请我吃了这么多顿早饭，我总得回请你吃一顿吧。”
“行啊。”
顾瑶从原主的记忆里搜罗着各种美味，“去金城广场吧，后面美食街有家鸡蛋灌饼不错。”
熊澈：？？？
好歹也是在娱乐圈里混过的，原主自然是吃过不少美味佳肴，可比起酒店餐桌上那些摆放精致的佳肴，巷子里那对老夫妻开了十几年的小铺子，才是她的最爱。
熊澈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不由攥了个圈，“你觉得我请不起好的？”
方才，他的脑海里已经想到了好几家怀石料理、意法德餐，那些女生爱去的网红餐厅，他也全都打卡过。
天知道她竟然要吃鸡蛋灌饼？
“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我现在不饿，”顾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秋夜微凉的风，“既然你说要请我吃，自然是我来挑，我现在就想吃一个鸡蛋灌饼。”
呵，她果然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
入了夜，广场上的人很多，摆着地摊儿的小贩、饭后消食的老年人，还有跑跑跳跳的一帮熊孩子。比起那些高档商场，这里更有人间的烟火气。
熊澈将车停在路边，再次向她确认道：“就一个鸡蛋灌饼？”
顾瑶点点头，“多加个鸡蛋，再加个辣条，两勺咸菜夹在生菜里面。”
这些都是原主最爱的配置，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趁着熊澈去买饼的这会儿功夫，顾瑶也加入到了广场喧闹的氛围中。
“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你若爱就来，不爱莫张狂……”
音乐声被扩音器放大了数倍，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旋律带来的冲击感。
一群五六十岁的阿姨有序地站成几列队伍，跟着音乐翩翩起舞，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快乐。
旁边有不少玩轮滑的少年，还有借着光线下棋的老大爷，可对比之下，这些穿红戴绿的阿姨似乎更加愉悦。
顾瑶还不太会欣赏这个世界的音乐，只觉得歌词郎朗上口，再配合上简单划一的舞蹈动作……若是她们再年轻个几十岁，去宫中定是最亮眼的舞姬。
想当年，她也曾跟宫中善舞司的宫人学过舞，只是不似这些阿姨的动作这般整齐。
这音乐听着振奋，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节奏摆动身体。
“我可以跟你们学学吗？你们跳得真好看。”趁着阿姨们休息，顾瑶问道。
正在喝水的阿姨打量着她，很少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会喜欢广场舞。
阿姨点点头，拿出纸巾擦去了额上的汗珠，热情地回道：“当然了，你呆会跟着我，我教你！”
踮起脚尖，原地转一个圈，双臂抬起向上，两手摆出兰花一样的动作……
顾瑶学得很快，跟着音乐跳了两遍之后，她就将所有的动作融会贯通。
跳舞时，她似乎感觉到身上聚集了好多目光，等音乐结束后，她才看到原来周围真的有好多人都在看自己。
“这姑娘有两下子，年纪轻轻就来跳广场舞。”
“你猜她是海大的学姐吗？感觉应该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好美啊，感觉不是专业学舞蹈系的，就是个小网红。”
“你去帮我要个微.信？要到了我明天请你吃饭。”
顾瑶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扭头看向那个想要自己微.信的少年，目光相对的瞬间，男生却害羞地看向一旁。
“你跳舞真好看。”
顾瑶喝水的时候，扩音器旁边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夸赞她道。
她来时，女人就一直在这儿，她应该是这些阿姨的朋友，休息时，几个阿姨都会过来与她闲聊天。
顾瑶礼貌地点头致谢，“谢谢，我也是头一次学。”
只是与这些阿姨不同，女人穿得很贵气，就连盖在腿上的那张毯子都是古驰的。她不太爱说话，自顾自地织着那一条围巾，不过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这手啊，还是娇养惯了，这条围巾恐怕织到冬天你儿子也戴不上了。”
走到她旁边，吴阿姨拿起她织了一半的围巾，嫌弃地撇撇嘴道。
女人惭愧地笑笑，“我刚发现织歪了，那我拆了重新再来吧。”
活了这五六十年，她还是头一次做这样的针线活，身为母亲，她只想为儿子亲手做点什么。
“先不用拆，或许我可以帮忙补一下。”放下手里的矿泉水，顾瑶主动拿起了那条织了一半的围巾。
想当年，她的针线活儿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针黹局的司设都没有她的手艺好。
用毛线针拨动着几根毛线，看得出这条围巾被拆解过了好几次，灰色的羊毛线有好几处都是褶皱。
每一层针数都不一致，有的多了几针超出一截，有的少了几针拧成一团，看着像是一块剪毁的布。
“把这里拆开然后挑过来，最后再补几针……”顾瑶放慢了动作，尽量让女人可以看清每一针的手法，“看，这样不仅补好了，是不是还有点像一片雪花的样式？”
拿起围巾细细一看，确实看不出有织错的痕迹，多出来的那一截变成了一朵灰色的六角花，非但不突兀，反而让单一的围巾上多了个花样。
吴阿姨看了都止不住地夸她，“嚯，这小姑娘不仅舞跳得好，手也是真巧啊！”
“可不是，”旁边的李阿姨也帮腔道，“小姑娘肯定是处对象了吧？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享福咯！”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手里拎着好几个装饼的塑料袋。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找了你一圈。”
熊澈一边说一边把热乎的饼递到她面前，“给你的饼，一个加蛋，一个加辣条，这个咸菜在外面，这个的咸菜是在生菜里面夹着。”
顾瑶：……
这孩子的理解能力是不是出了点什么问题？怎么能买这么多个？！
看着他手里的鸡蛋灌饼，顾瑶哭笑不得，“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啊……”
吴阿姨脸上堆满了甜甜的姨母笑，“傻姑娘，这饼啊，要两个人吃才香呢。”
？？？
“是啊是啊，小伙子是怕你吃不饱，也是一片心呐。”
！！！
顾瑶脚下一软，抬起头时，发现周围的阿姨都在用一种“你俩可真般配”的目光盯着自己。
不香！两个人吃绝对不可能香！不对……这饼绝对不可能是他们两个人吃啊！
“阿姨，你们误会了，我们，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呃。”
再看看身边的熊澈，他听明白了阿姨们的弦外之意，可他非但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脸反倒是红了。
他扭头又瞧一眼自己，四目相对时，那两片红晕更大了，甚至嘴角都在控制不住地上扬……
你把眼神给我收收，再看？再看把你的嘴撕烂！
——
“妈，我回来了。”
言深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忙了一天，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这几天，他忙得像是连轴转的马达，签合同、见客户、定方案今天还去参加了《爱豆创造班》的开营仪式……
当年做皇帝也没有现在这么累。
保姆推着轮椅从厨房出来，坐在轮椅上的段柔，腿上搭着一件围裙：“你先休息会，张妈正教我炖着鸡汤呢，一会你喝一碗再睡。”
自从出了车祸，修养在家的段柔便试着学习做一个贤惠的母亲，弥补这些年儿子缺少的那些爱。
父亲言新国去了外地，家里只有母亲段柔和日常照顾她的保姆。
“您注意点，别伤到自己了。”
“放心吧。”说完，段柔和保姆又回到了厨房里。
瘫坐在沙发上，言深缓缓地闭上眼睛。两手随意地搭在靠枕上，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不由眉头一皱。
是母亲织的围巾。
拿起来端详了一番，看样子已经织好了大半。
等等？！
用手指摩挲着那一朵六角花，这熟悉的图样，让他疲惫的大脑忽而精神了许多：真的好像是她的手法啊，当年她在缝补衣裳时，也爱用这样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