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番外 新帝二

一锤定音。

少年帝王恩威并施,封云景轩为宣王,协理朝政。

两方势力看似平衡,众大臣们心中各有谋算。

明面上虽未见腥风血雨,暗地早已经是暗潮汹涌。

然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

便是为当年陈家之事平反。

宜王顾怀明心怀嫉恨,以二子换皇六子,更妄图借陈家之显贵夺位。

未果。

利用陈家长女谋害先帝,造成陈家满门惨死。

这一桩旧事,云和帝早已略过不提。

却怎么也料不到这尸骨未寒,立刻就被翻了案。

可见这人算不如天算。

天色阴暗。

僻静的小院外,侍卫林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院中却无一人,房门半掩着,陈旧的窗纸上透出几许烛光。

“你……真没想到,最后得了皇位的人竟然是你……”

被铁链锁住的男人艰难的开口,望着眼前金冠黄袍的少年良久。

眸中全然皆是难以接受的神色。

“你如今一朝得志,还真是神气的很。”

云景明重重咳嗽了好几声。

天牢的日子不好过,老皇帝关了他那么久,不是没有动过要杀他的念头。

再加上有云景轩推波助澜,他现在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全都要靠眼前这个,一声不吭就成为皇长孙。

一转眼,又黄袍在身的少年。

风水轮流转。

他看着衰败的男人,居高临下。

只是这样看着,却并不说话。

云景明头一次意识到这个被轻慢了许多年的儿子,其实比他更走运,更能隐忍。

也更有野心。

顾诀那样的人,当右相的时候,就没一个皇子能入他的眼。

反倒是这什么都不会的痴儿,得他青眼,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这一切当初早已端倪,只是别说云景明都没有想到。

这天下间,几人能看得准如今君临天下的,竟是当年人尽可欺的痴傻之人。

良久的沉默,足以让云长越猜到他在想什么。

眼下并无旁人。

并无多少情意的父子,也不必装什么。

“你想杀我,又怕被天下人唾骂是不是?”

云景明想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自己还能活到现在的理由。

眼睛牢牢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就变得异常的阴森可怖,“你以为为什么如今坐上皇位的人会是你,那些个老狐狸还不是看你年少可欺,可以任他们搓圆捏扁,呵呵……就凭你也敢和云景轩斗,赶紧让你老子出去,否则那些人迟早踩到你头上!”

云长越微微笑着,眸中透出些许邪气,仍旧是少年眉目华美如画。

笑的云景明不住的皱眉,“你笑什么?老子没和你说笑!”

少年帝王含笑抚过带血的皮鞭,就那样笑着,狠狠抽了云景明一鞭子,把那张不断张合的嘴抽的劈开肉绽。

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云景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把带血的鞭子随手扔在地上,嘴角的弧度了冷得生冰,“朕不会杀你。”

少年帝王如是道。

云景明却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嘴唇到脸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让他难以张口再说一句话。

“这种长年被铁链拴住,当成狗养的日子,还请父王一定好好体会。”

云长越语调轻和,面上不见一丝怨毒狰狞。

他伸手拨了拨云景明凌乱的长发,就那样平淡自如的说着。

此处便是当年的英王府。

自云景明被打入天牢,此处府邸就被老皇帝赐给了皇长孙云长越。

就是这么巧合。

当初英王爷用来困住痴傻儿子的一个角落,以后成为他余生最后一个栖息地。

“长越、长越……”

云景明哆嗦着血肉模糊的嘴唇,试图唤醒眼前少年心底的父子情。

然而这十七年,英王爷从未将这个儿子当做人一般对待。

从前府中侍妾小厮皆可欺之。

云景明自己对他更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甚至因为觉得有这样这个儿子丢脸,有客人来访的时候,直接让下人用栓狗的链子栓着。

即便后来云长越跟在顾诀身边,大有长进,也没有多受这位父亲的待见。

反倒是逼宫之时,云景明毫不犹豫将其一箭射杀。

若不是陈云诺在场挡的快,今日焉有他云长越的命在。

如此种种顷刻之间,都在两人脑海中浮现而过。

“长越……”

云景明张嘴之后,除了他的名字。

竟然已经是无话可说。

云长越倒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徐徐道:“请你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至少要偿还朕这十七年。”

云景明错愕的看着他,眼中有怒有恨。

有许多交织的情愫……

唯独没有悔。

声落下。

云长越转身离去。

只留下身后的被锁住的那个人不断的唤着他的名字,从低声呼唤到撕心裂肺。

少年帝王迎着月光走出,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金光。

那样的遥远不可捉摸。

房门很快被关上,上了锁。

连带着所有窗户全部都已经封死,只余下一个喂食的口子。

云景明垂下头去,满嘴的笑笑起来异常的狰狞。

果然,是养狗。

云长越一走出院门,面上的笑就淡了几分。

夜风微凉,吹得少年的眉眼也变得冷然,陌傥升从不远处迎过来,“皇上。”

“不必说了。”

少年帝王面色尚佳,却有着不容多言的锐气,“你这个时候离开都城,岂不是将从前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陌傥升半低着头,“微臣……非去不可。”

“就为了那么一个女人?”

少年帝王徐徐而笑,皎洁也月光也变得明亮炫目许多。

他已经同成年男子一般高了,只是偏瘦些,肤色也白泽的少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味道,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寻常人都招架不住的秀逸。

陌傥升被他点到痛处,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这会儿倒也老实,“同在都城,我怕我……”陌傥升顿了顿,随即苦笑起来,“眼不见为净。”

两人一同往府外走,众人低头行礼,恭谨之至,也孤高寂寥。

云长越默然半响,才开口道:“这话说的并不对。”

“什么?”

陌傥升像是没料他会忽然这么说,当即便拱手行礼道:“臣是个粗人,说话多半词不达意,还请皇上海涵!”

少年微笑着摇头,并无苛责之意,“越是不敢面对的人越是要面对,否者这一声心结都无法解开。这锦绣山河,难道要因为得不到的人放弃不成?”

陌傥升心下咯噔一下,一时也不敢贸然接话。

云长越倒是望着天边的新月,脚步缓缓,全然没有来时的那般煞气。

转眼就到了门前。

宫人内侍恭候已久。

是夜。

却灯火通明。

云长越上龙辇前,却忽然停步。

王秋仁恭声提醒道:“夜色已深,明日还有早朝,皇上还是早些回宫吧。”

云和帝在的时候,已经很多年没有正经管过朝政。

如今又宣王等人在,这少年帝王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不必了。”

云长越转了个身,“朕一个人走走。”

众人还欲再劝,少年挥了挥头,示意众人散去。

他独自一人没入了夜色朦胧的街角。

“陌将军?”

王秋仁笑着问了一句,“您也回了?”

这一位也是好运道。

青云直上也不外乎如此了。

陌傥升受宠若惊,连忙脸上堆了笑,“是该回了,王公公先请。”

……

云长越漫无目的的走着。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一轮新月高悬天边,中型围绕着,却还是孤寂无双。

打更的樵夫一边唱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边奇怪的打量着独自一人的少年。

大约也没人能想到。

这东临朝中最最该春风得意的少年帝王,会在这深夜里,像个无家可归的孩童般游荡着。

游荡着,直到他猛然停下。

却猛然发觉自己站在了陈府的后门。

云长越从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大约是这十几年里最欢悦的日子了。

院子离后门很近,出入都走这一边。

他站着,夜风拂面。

隐约可闻满园的花香。

屋檐上的灯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一点点的亮光再夜色里,像极了那人笑起来凤眸明亮的模样。

再过几天,她会就同她深爱的那个人,离开这座城。

云长越半低着头,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可怜。

月光笼罩大地,也将他的背影那样瘦长。

一颗小石子忽然砸到他身上,一抬头就看见秀丽的少女坐在屋檐上,笑的眉眼弯弯,“换了地方睡不着吧?”

安曼从屋檐上站起来,“还是我们家里好吧?”

云长越抬头,笑起来容颜朗朗。

忽然间,屋檐上的少女一头扎下来,他连忙伸手接住,满枝的花瓣被少女带落下来,旖旎的落在两人身侧。

云长越抱着安曼,堪堪转了半圈才停住。

少女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眸中柔光依依。

站定之后,他不着痕迹的松开手,保持一定的距离,问:“这么晚了,你爬这么高做什么?”

“看星星啊。”

安曼笑的很好看,“也看看某个睡不好的人会不会回来看看。”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声音柔软,脸颊绯红。

自云长越入宫之后,两人自然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只是路过。”

他默了默,说:“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