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的出奇。
流云居的小厮侍女们都是笑容满面的，开始布置成婚的用的喜字红绸，上上下下忙活着。
也没将这有空没空就要来一趟的万楼主当什么客人，路过时只行礼问个好，就过去了。
连原本那些个跟着他来的美人跟在他身后，柔声问：“楼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万千言莫名的有些烦躁，“你们不必跟着，散了吧。”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却是什么也没问，当即就散了。
他手里的白折扇摇快的不行，绕过长廊，随手拉了个人问：“谁要成亲？”
侍女被他吓了一跳，却被那双桃花眼看的脸红心跳“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姑娘，夫人认了妹妹的，说是要按小姐之礼嫁出去的呢？”
万千言心里咯噔一下。
又问：“那她现下何处？”
侍女指着不远处喜气洋洋的院落，“窗前贴了喜字的那个就是，还是柳暗姑娘亲手剪得呢。”
万千言默然，大步朝那处走去。
院落里的小池子旁众了几株杨柳，抽了新芽，嫩绿嫩绿的，让人一看就眼明目清，几步开外几株桃花结了花苞，要开不开的，怎么看都是含羞带怯的模样。
他快走近的时候。
看见房门开了一条小缝。
屋里有两个小侍女围着柳暗打转，“姑娘您就快些试试吧，这可是夫人特意交代的，反正您迟早都是要穿的何不让我们先开开眼。”
“就是啊，我帮姑娘更衣。”
柳暗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那两个伶俐的丫头解开了上衣。
少女纤细的锁骨裸露在空气中，紧接着往下……
万千言推门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一时间竟不知要进去，还是离去。
只有目光忘了移开，大红嫁衣上金织银绣，柳暗微红着脸，由着侍女一件件的穿戴着。
两位侍女低声说着什么。
他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里头的姑娘终于穿戴整齐，梳好了发髻，步摇上的流苏轻轻摇曳着，如同春风拂过树梢。
柳暗站在铜镜前许久，似乎是在发呆。
身后的两名侍女对视一眼，忽然开始发难，齐齐将一旁的喜帕盖在了她头上。
声音欢快的像黄鹂在歌唱，“今朝良缘喜结，愿来年瓜地绵延，新娘子上轿喽~”
两人怕柳暗还手，打闹着的朝门这边跑来，毫无预兆的打开了门。
猛然看见万千言站在门前，一瞬间惊得雅雀无声。
那边一袭嫁衣的柳暗，伸手掀开喜帕，笑意温软又带着几许羞涩，“你们……”
只吐出两个字便惊住了。
似乎是惊诧于这个时辰，这个地点，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万千言也愣了愣。
她微微低了头，嫣唇却是上扬着的，有着妙龄女儿家独有的娇怯。
万千言身边美人如云，柳暗并不算多好看的，只是无一人能与她一般生的眉眼温柔。
“你穿嫁衣的样子很好看。”
他听见自己声音在轻声说着。
柳暗脸上红晕更深，素手甚至有些不安的抓着衣角，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万千言笑着摘下了她掀到一半的喜帕，“我家小姑娘长大了，也到嫁做人妇的年纪了。”
他扯着嘴角上扬，头次觉得自己笑的这么僵硬。
在小姑娘面前保持着“为人父”的样子，手却不知不觉把那块喜帕握的死紧，“你有什么喜欢的，我去买了送你？”
这口气，同他还是少年时，哄着半夜做了噩梦的小姑娘一样一样的。
只是柳暗再不会同从前一样，前前后后的围着他转。
柳暗默了默说：“没有了。”
只说了两三句，气氛却莫名的变得尴尬起来。
身侧的侍女小声提醒道：“万楼主，麻烦你先把姑娘的喜帕放开……”
声音很轻，却适时打破了沉默。
他像是忽然想起一般放开，伸手摸了摸柳暗的头。
颇有些感慨，“你如今倒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柳暗早已经不是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这样亲昵的动作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听姑娘同公子提过，我就没有多说一遍。”
柳暗抬眸看着她，眸中笑意温软，“若是公子记不住，二月初九那天，我再提醒公子一声？”
“我倒是想记不住。”
万千言脱口而出。
之后惊觉失言，收回手摇了两下扇子。
柳暗一下子都接不上话，像是听不清一般，问了一句“什么？”
“无事。”
万千言移开眼，道：“这嫁衣重的很，你还是先换下来喘口气吧，我在外面随便走走。”
她向来听话，温顺的点点头。
俊朗高大的男子转身而去，门前阳光顿时变得有些刺眼，柳暗伸手挡了一下。
忽然觉得公子的情绪有些不同寻常。
只是来不及多想，两名侍女便齐齐合上了门，“这么好看，真的要脱吗？”
柳暗笑道：“要成亲的又不是我，这嫁衣试了舍不得脱，难道就这么成日穿着不成？”
侍女道：“夫人又不是头一次想把你嫁出去了，再说了，你这做姐姐的，嫁人还被花明姑娘抢了先，她可成日里念着呢。”
柳暗咬了咬唇，“姻缘天注定，谁也勉强不得。”
“那倒也不是。”
她待再问，两侍女却都顾左右而其他。
搞得柳暗一头雾水。
……
万千言往外走的时候，遇上了花明。
小姑娘一脸的喜意，轻快的穿过拱门，一头差点撞他身上。
他不由得问道：“做什么去？”
“公子。”花明面带笑意，“我就出去走走，这就回去和我姐姐一起绣女红了，您这是？”
万千言就听清了一句，打量着面前大大咧咧的姑娘，“你们、绣女红？”
这两小姑娘跟着他身边许多年，也不曾碰过那些个东西。
当然是她们自己就没兴趣，万千言在这方面一直很是纵容。
一想到自己的姑娘，以后为别人穿针引线，洗手做羹汤，他心里忽然堵得难受。
花明还挺贴心的解释了一句，“要成亲嘛，嬷嬷说这些东西要自己动手准备才够心意。”
万千言挥挥扇子，带着三分笑往前走。
一路上同他打招呼的那些个人，都跟没看见似得。
绕了一大圈，又站到了一个小院门前，还是那几株发了新芽的杨柳，连桃花上结的花苞都差不多。
难道顾诀和陈云诺脑子坏了？
居然把流云居的院子都弄成一个德行。
他越想，越惊觉自己可能是见鬼了。
一转身要走。
迎面就看见路转，“万公子。”
“路先生。”
万千言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路转了，这人是顾诀的左膀右臂，先前打交道的时候还算愉快。
但这次，他看着眼前温润的青年男子。
第一次，起了要挑刺的念头。
长得没他那么招桃花，但也算不错的。
能得顾诀称赞的人，能力自然是有的。
脾气……
也是公认的好。
万千言几乎是审视一般的看着眼前的路转，半天也没挑出一点不好来。
心头滋味十分的复杂。
路转也知道，花明是他养大的，年纪上做不成养父女的，但这爱护真是半点没少。
被“岳父”这一看，心下也有些发紧。
“万公子，一起喝杯茶？”
万千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还有事，改日吧。”
话说到了这份上。
路转也没想其他，刚要道声“再会”。
就听对方那人说了声“等等”。
不远处的侍女小厮来来去去的，时不时朝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说实话，这两人站着说话，还是挺显眼的。
但是万楼主今个儿跟吃错药一样，恍然不觉，“你对她可是真心？”
问的挺像那么回事。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心是个什么鬼玩意。
路转神色端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万千言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嘴角的笑跟抽疯似得，怎么都扬不上去。
“记得你说的话，否则我绝不饶你。”
他一向不同外人废话，跟自己人又没个正行。
但是摆架子的时候，自带不怒自威的架势，寻常人都受不住。
这么一看，倒像是威吓了。
路转坚定无比的迎上他的目光，“绝无悔改。”
后面扯了啥，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就是想着小柳儿长大了，眼光也跟着变好了，找的夫君不知比他要靠谱多少。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发觉这春水暖阳的时节，不止是人成群结队的在一处，连屋檐上的鸟儿都是成双成对的。
万千言一跃而上坐在屋檐上，鸟儿被惊飞。
转眼就清清静静的剩下他一个人，掠过长空的鸟雀都飞快的避开了他。
万千言盯着天空发癔症，这主人家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老半天也人理会他一下。
蓝天白云换了夜空朗朗，满天星辰又换成了出云破日。
底下的人忙忙碌碌、说说笑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愣是没人搭理万公子一声。
当然，也可能是太久没动弹，别人都以为是雕塑。
快到日落时分的时候，陈云诺拎着两坛酒一跃而上，抬脚轻轻踢了踢他，“还没看够呢？我家屋檐是你家屋顶躺着舒服还是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