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我要伤她的!”
夏侯笙的眼泪刷刷落下,身上浓重的香粉气已然遮挡不住腐烂的气息。
她自己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似得,拉着顾诀青色的衣角,哀求道:“我最怕见血了,你是知道的。是她……”
夏侯笙指着陈云诺,“是她要抢我的东西,他们才伤了她的。”
从前美人垂泪,陈云诺还觉得有几分看头。
就现在这个模样,她只觉得顾诀还能这样面无表情的站着。
也已经是十分难得。
“说完了?”
顾诀语气淡淡的,随即伸手将衣角一撕。
紧拽着那片衣角的夏侯笙整个人都往后倒去,重重跌在了地上。
一众人看着这一幕,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位,素来有第一美人之称的落雁公主,怎么就变成这么丑陋不堪了。
陈云诺心口都开始泛酸,拉了拉顾诀的袖子,“走了走了。”
待会要是还没打起来,她先吐了。
那也是怪丢人的。
“我如今变成这个鬼样子,难道你一点也没有责任吗?”
夏侯笙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伸手指着陈云诺,“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杀过那么多人,心思狠毒到什么地步!你问问她,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却要毁了我的容貌让我日日夜夜都活得生不如死?顾诀,我告诉你!无论我杀了多少人,那些债也都该你们来还!”
陈云诺倒是不介意自己被人说狠毒的。
反正她做的事从来也没有多良善。
于是她一拂袖,将屋檐上用来镇邪祟的铜镜卷下来,给夏侯笙扔过去了,“公主真该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就是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也不过如此了吧?”
“啊!”
无比尖锐的尖叫划破夜空,那面铜镜被夏侯笙重重摔碎在地上,碎片满地,折射出明晃晃的白月光。
夏侯笙踉跄了一步,却看见地上无数个满目苍夷的自己。
顿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拼命的用衣衫袖子去遮住自己的脸,“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陈云诺站在几步开外,“我就是恶毒又怎样?什么第一美人颠倒众生,我偏要你这辈子都不敢再照镜子!”
她扬眸,“我便是毒如蛇蝎,也不曾剥人皮相做脸。”
转身牵住了顾诀的手,踏着月光飞身直上屋檐。
身后一众反应过来要追,显然已经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重重朱瓦之上,一双璧人衣袂随风。
“顾大哥!”
夏侯笙大喊着,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跑上七层高的逐星阁,“为什么?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回应她的只有无尽夜空,还有自己声嘶力竭喊出的回声。
“这十三年,你从不曾正眼瞧过我一眼。”
夏侯笙苦笑着,忍不住趴在栏杆上痛哭,皇宫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凌乱,底下的人想靠近,又好像不敢靠近一般。
月光洒满屋檐,那人衣袂翩翩,眉目如画一如当年乱人眼。
他身侧的那个女子,足尖轻点在朱瓦之上,大半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
纵是身在危地,相识一笑却越发的动人心魂。
“顾诀,当年若你不曾救我,我又怎会多受这十三年的煎熬苦痛?”
夏侯笙将自己凌乱的青丝拢到耳后,然后纵身跃下了七层高楼,飞身而出的一瞬间似乎抓到了顾诀飞扬的衣袖。
“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你面前,好让你……这辈子都记住我!”
却终究只是幻觉,底下一众人的惊呼声里。
犹如重物落地一般,血色四溅。
陈云诺不由得回眸看去。
凤眸却被顾诀温热的手掌覆盖住,“死了。”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凤眸瞥向凤凰台的方向,也早已经是刀剑之声四起,看样子是夏侯玄的皇后一族正带人发动了内乱。
几乎是一夜之间,夏侯家的三兄妹一起赴了黄泉。
陈云诺也只记得当年一段英雄救美般的佳话,她的少年救了被众人称作第一美人的那个女子,从此惹上了烂桃花。
兜兜转转,他们的小半生都耗在了这上头。
今夜这朵桃花彻底摔成了烂泥巴,她说不上什么欣喜解恨。
果真就如顾诀一般,不必再多看一眼。
“顾诀。”
她在徐徐夜风里轻声唤他。
顾诀侧目,如墨般的眸子里万千星华流转,却只倒映着一个她。
陈云诺倾身,轻轻在了他薄唇上落下一吻。
然后微微正色,看着他道:“月光如许,星河浩瀚,你能不记着我跳水那点小事么?”
顾诀微微勾唇,“不能。”
“想怎样啊?”
陈云诺想叉腰壮壮气势,腰身却被人眼前人揽的紧紧的。
“夫人是有意毁了夏侯笙的容貌?”
她气的鼓圆了脸,“是又怎么样?”
顾诀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我还故意不杀她,让她天天看着自己烂脸痛苦的活着呢!”
陈云诺扬恶眸,一副狠狠的样子,“谁让她天天想着要抢我的夫君……”
“我天天想的都是你。”
顾诀的声音一向淡如清风,此刻微微含了笑。
倒有了醇如美酒,让人沉醉其中之感。
她忍不住扬了扬唇,“顾小哥哥,谁教你说的这话?”
要是那话痨,她非得去揍几顿不可。
“你啊。”
顾诀温热的唇轻轻落在了她眉心,“为夫以后一定向夫人好好讨教。”
“你是在说我喜欢油嘴滑舌吗?”
她扣住顾诀的肩膀,那人微微一笑,很是识趣的不接话
陈云诺反倒脸皮更厚了,含笑道:“过奖过奖。”
“话说,我刚才看到那个姓柳的了,话痨找了她这么久,没想到居然躲到了西昌……”
陈云诺还真不记得那姓柳的叫什么名字,“跑的还挺快的,就是不知道还能躲话痨几天。”
西昌皇宫中一片凌乱奔走,两人足踏清风朗月,身影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
在长乐城呆了一段时间,离开的时候。
西昌又换了一位君主,据说是皇后所出的长子,年仅八岁。
陈云诺这一行,仆人侍从数十人一并出城,朝中满是忙着争权夺位的,最后竟连个出来拦路的都没有。
一路畅行无阻。
“思墨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
来回禀的人很是为难道:“后来我们再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悄然离开了。”
陈云诺靠在车厢上,“人家既然一心想走,也是强留不住的。”
也不知道同样都是白家养出来的,性子怎么就相差的那么大。
话虽是这么说。
可她对云简这个唯一弟弟,还是挺愁的。
顾诀轻轻抚着她如墨般的青丝,“他比你想的要明事理的多。”
“是啊。”
她苦笑道:“什么道理都懂了,就是见不得我出现在他面前。”
底下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陈云诺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也不必特意去找了,若是有缘总会再见的。”
几人称是,随即退了下去。
她枕着顾诀的胳膊,懒洋洋道:“其实我觉得如墨挺不错的。”
陈家人天生在容貌上就占了极大的优势,父亲阿娘就已经是相貌不俗,她自小更是顶着一张笑脸吃遍天下。
云简啊,打小也是笑一笑,一群小姑娘跟在屁股后面跑的俊秀小少年。
若是没有后来的那档子事,爱慕者早就围成团了。
但现在,像白燕芳这样的大有人在,倒显得如墨这般的十分难得了。
“我倒觉得好事多磨。”
顾诀含笑看着她,满是宠溺的目光。
“希望是这样吧。”
陈云诺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姑娘的清白不能说毁就毁。
张开手掌看了看,有些商量般的意味,“不管他愿不愿意,我这次一定要试试,要是能治好他的脸就再好不过了。”
“一一,是在担心自己不行了吗?”
顾诀有时候真是耿直的招打。
陈云诺挑眉看他,“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
说完,却是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顾诀一脸被调戏的神情看着她。
马车外的一众人,偷偷笑着笑着忽然压不住了,哈哈嘿嘿的此起彼伏着。
她伸手摸了摸顾诀如玉般的脸颊,跟恶霸调戏良家妇女似得。
触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说实话,我还挺想他的。”
虽然同云简在一块的时候,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即便说上话了,也是冷言冷语居多。
陈云诺捏着顾诀的脸,“好在我连你这个大冰山都捂化了,还怕他一个小面瘫么?”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别伤了自己便好。”
她凤眸清清亮亮的,“哪能啊。”
半个身子都懒洋洋的窝在顾诀怀里,天色很热,他身上却清清凉凉的,淡淡的墨香萦绕在她鼻尖。
快到平沙城,陈云诺莫名的有些小心慌。
此刻赖在顾诀怀里,忽觉得心安不少,指尖轻轻卷着他腰间玉珏的流苏,听马蹄声飞踏。
忽听急急勒马声,有箭雨破空而来。
打头的打马而回,“公子,前面有埋伏。”
陈云诺伸手挑了车帘,不远处树影晃动,四下的随从正不断的打落飞驰而来的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