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
“阿母,真的觉得出宫就是安全的吗?”
成皇后的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陈云诺微微的笑,“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她少年极爱笑,明媚张扬,肆意洒脱。
如今笑意多半是浅浅的,不及眼底,叫人看不真切。
静谧片刻的功夫。
余安拉着安曼也跳了进来,站定才猛然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进了成皇后的寝宫。
一瞬间,脸色白了又红。
陈云诺道:“曼曼不能留在宫里倒是真的,阿母不妨让他们先出去。”
只一瞬间的功夫,成皇后又恢复成雍容华贵的模样,点头说:“也好。”
起身时,陈云诺深深去扶了一把。
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却见成皇后鬓边华发渐生,不由得凤眸微怔。
扶着人在铜镜前坐下。
成皇后把大半的人都打发了,然后招来了嬷嬷道:“让纤云郡主过来见本宫。”
天已经亮了。
成皇后拉着她的手,“只要英王还没进宫,宫中一切暂时无碍,你要做什么,切记要尽快。”
陈云诺点头。
便听成皇后道:“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劝,此时不走……”
“阿母,我若走了,难道要让陈家这罪名永不洗脱吗?那我父亲阿娘,陈家那三百余口,就只能在黎山当个孤魂野鬼,连牌位都不得供奉祠堂之中?”
她凤眸发红,“云靖宇已经走出这一步,何尝不是我的机会?”
成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轻轻用玉梳理了理她的青丝。
“皇上这一次……未必会醒了。”
因为太清楚,所以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怜悯。
陈云诺敛眸,静静的。
宋纤云很快进殿,一看这么些人是,傻眼了。
“纤云郡主。”
还是陈云诺先唤了一声。
宋纤云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姑母,他们怎么会在这?”
小郡主被困在宫里两天出不去,整个人都有点愣。
成皇后只同她道:“你立刻出宫,把他们两个带上。”
“可是……出不去啊。”
宋纤云皱眉,何况还多出那么两个来。
陈云诺道:“陵阳王妃明日寿辰,你这个做女儿没道理不出现。”
“你怎么知道我母妃明日寿辰……不对,明日不是我母妃……”
成皇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说是就是了。”
取来小内侍的衣物,几人一同换上。
陈云诺有顺手给两人做了一些简单易容,两人都生的十分白净,乍一看跟两个小内侍没什么两样。
“阿姐,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安曼还惦记着天牢那人的话,十分担忧的看着她。
“跟我在一起,反而危险的多,出去以后你先在小郡王府里住着,别的就不要管了。”
陈云诺这话说的太自然。
“我不想住他那里。”
一旁的余安更郁闷,“说的我很想让你去一样。”
“好了。”
陈云诺收回银针,神情认真的嘱咐余安,“别闹,你是个男子,要好好护着曼曼。”
余安反倒有些愕然,点点头,说:“我会的。”
成皇后不再说什么,同往常一般开始静坐、参禅。
几人跟着宋纤云一道往外走。
刚到栖凤宫门口就被拦了一次。
小郡主有点紧张,还是摆足了架势呵斥道:“宫里防贼已经防的这样离谱了吗?连本郡主的去路都敢拦,你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身后几个随行的宫人内侍纷纷低头,十分配合。
那禁卫军不敢再拦,只得放行,这宫门重重,也没有非要在栖凤宫里就为难皇后侄女的道理。
迈出了门,她听见宋纤云轻轻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还老往后瞥。
余安低着头道:“走你的。”
宋纤云顿时又挺直了腰板,摆足了架势往前。
快到千和殿的时候,陈云诺默默退到了最后,正要混进去。
眼角余光忽然看见锦衣一角。
云靖宇站在两步开外,温声问:“纤云郡主这么早就出宫?”
宋纤云明显抖了一下,刚要往后退,被身后的安曼给顶住了,只能硬着头皮笑道:“我忽然想起我母妃明日生辰,得早些回去!”
声音颇大,故意引得那些朝臣都看了过来。
那人看向身后众人,她连忙又道:“这我皇后姑母赏赐的生辰礼,六皇子,你明日来不来?”
身后一众宫人内侍齐齐低头。
云靖宇缓缓一笑,“来人,送纤云郡主出宫。”
然后迈步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哎,六皇子不用麻烦了。”
这个时辰,刚好是早朝的时间,若是他们这些人被强行拦住,那些上朝的臣子们才会觉得奇怪。
刚好这时候,有一队宫人错过他们进了御书房,她着低头,掉了个头,一起跟了进去。
一众人只在殿外止步。
站在殿外就可以听见老皇帝重重咳嗽的声音,问:“顾卿何时可返朝?”
底下立马有人答了,“大雨雨后起了瘟疫,顾相那边已经失了联系,臣等……”
还没等说完,老皇帝便怒了,“他是回不来还是不想回来?竟然瞒天过海,娶了陈家那毒女!”
众臣惶惶,底下一片噤如寒蝉。
陈云诺脑子嗡嗡作响。
那老皇帝余怒未消,又道:“传旨,各州县如见顾诀,当即拿下,违者杀无赦!”
半响,才有人道:“臣等不敢,只是顾相……也许是被蒙蔽了,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老皇帝沉声问:“怎么?你们现在是觉得有顾诀,不用听朕的了是吗?”
压住了所有的声音。
只听得一记玉器重重砸地之声。
殿里殿外,所有人伏地而拜,只有一声声“皇上息怒”重叠着。
不多时,大臣们相继告退。
里头的咳嗽声,也渐渐轻了下来。
王秋仁出来,招两个小内侍进去收拾。
那帘帐飘扬着。
“六皇子,我刚才没出什么差错吧?”
“住口!”
听得脚步声后,里头的声音顿时打住。
老皇帝重重咳嗽着,“暮云州那边的事,你也多上点心。”
陈云诺和另一个小内侍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
台阶上的云靖宇,忽然走了下来,停在了她跟前……
……
暮云州。
大雨未歇,出门都是趟着半人高的水走的。
“顾相,我们同朝廷已经失去联系多日,再这样下去,只怕不妙……”
“也不知道工部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弄个开河放水的事情这么久也没有回音。”
几个从都城过来的大臣,亲自视察灾地,很快把自己弄得跟难民似得。
难得一起歇口气。
顾诀坐在案边写写画画,面容沉静如水。
片刻后,递到给身侧的凌寒,“你且看,有什么需要再修,便自行斟酌着般。”
“顾相。”
凌寒是见过这人魄力的,粗粗看过一眼,心中更是惊叹。
工部那几个随行的,顿时更是无地自容,“此处开河,虽废人工财力,却是一劳永逸,顾相此举必定名垂青史……”
这一处滔滔不绝,在都城待久的官,就是这点不好。
拍起马屁没玩没了。
凌寒道:“只是朝廷的赈灾款,对此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钱才是最大的问题。
户部拨的那点银子是完全不够的,若不是顾相一到暮云州,抄了几个大贪,直接用来救济灾民,还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但是这贪官拉起一个,底下连着一片,杀一堆救一片这种法子。
虽然凑效快,却不能多用。
眼前这马上又要捉襟见肘了。
凌寒道:“这银钱之事,还是应该要从富户下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众人连连称是。
顾诀点头:“所言有理。”
声刚落,路转推门进来,“大人,附近三个州的商贾富户都已经到了。”
户部那个立马站了起来,“往常这种事,那些商贾富户躲都躲不及,怎么会这么大老远跑过来送银子?”
其他几人也都想不明白。
路转笑道:“诸位大人请到大堂,待会便知晓其中奥妙。”
一出门便看见,许多小舟朝这边划过来,那一个个财大气粗的,正往这边聚过来。
顾诀道:“此次所有贿银,诸位照收即可。”
几人一听,更是提心吊胆。
顾相杀贪官的时候,那可是一点也不手软。
现下又允许他们收,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到了大堂里,桌椅摆了百来副,里头已经是议论声一片,还有几个谁也瞧不上谁的,正在讨论暮云州的粮价几个。
一众中老年人坐着,里头有个锦衣少年格外打眼,肤色偏黑,眉目却十分俊朗,手里一把金算盘却熠熠生辉。
顾诀缓步入内,众人连忙起身见礼,“见过顾相。”
偌大个厅堂,声音朗朗。
片刻之后,顾大人淡淡的落座首席。
底下静的可闻檐外雨声。
几个随性官吏心中更是惊诧,却一时也不敢随意说些什么。
忽听底下那锦衣少年站了起来,笑问道:“听闻顾相要同我们做个好买卖,只是不知如今这么多人都来了,还如何作数?”
顾诀轻抬手,众人跟着往前望去。
桌上放着个大木箱,木箱上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八个字。
“新皇贵妃,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