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来,眸色如星。
陈云诺轻轻扬眸。
没法子是生气,怎么办?
只好就这么看着他,淡淡的问:“何时启程?”
“哄完夫人就启程。”
顾诀倒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余安留下来多看了两眼,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一转眼又看见安曼同他一样多余呢。
走过去把愣着的小姑娘一起拉着,边走边道:“你还站着呢,赶紧走。”
周围渐渐的只剩下雨声,枝叶摇动间,落下许多花叶。
顾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缓缓的勾出一抹笑来。
陈云诺握住他的手,轻轻贴着脸颊,“别以为朝我笑笑,就没事了。顾夫人不是这么好哄的。”
暮云州形势十分严峻,之前去的人已然失去了联系。
根本分不清是天灾,还是人为。
顾诀这次,显然是拿了烫手的山芋。
他俯下身,轻轻吻在她眉心,嗓音低沉:“那这样?”
陈云诺有些无奈,到底矫情不来。
直接揽住了他的颈部,认认真真的亲了一回。
雨水从屋檐上溅落,脸颊发热的厉害,雨水却十分清凉。
直到呼吸都紊乱了,才缓缓把人放开。
顾诀眸色幽幽的,“想带你一起去。”
饶是陈云诺听到这么一句,也愣了一下。
片刻后,她摇摇头,“我在家等你回来,诸事小心。”
顾诀紧紧的抱了她一下,还想说些什么。
似乎……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她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塞到他手里,“一日一颗,连服七日,别忘了。”
转身还想吩咐人几句,顾诀牵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
“我不在,你也不必去母亲那里。”
她静静听着。
他继续道:“好生在府里呆着,等我回来。”
陈云诺点头,忽然有些鼻酸。
声音低低的,“你还是带着我吧。”
纠结的跟什么似得。
他低低的笑,反倒不肯了,“只能想想。”
朝中大臣的女眷不可擅自离京,一直都是不成文的规定。
只说了几句话,路转便到了跟前,“户部和工部同行的人,已经在府门前恭候大人……”
微低着头,只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一时,忽然无话可以催,只道:“暮云州那边的情形,我比较熟,同大人一道前往。”
顾诀点头,“好。”
陈云诺道:“等你们回来,就一起给路先生和花明行婚礼,到时候的天气也该大好了。”
不过片刻功夫,柳暗花明那些个人又冒了出来。
见两人还同平时一般闲话,那点离别的伤感似乎又远了许多。
“嗯。”
又有小厮上前来催请一声。
这旨意下的颇急,却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两人都没什么依依惜别的煽情,只是顾诀之前,同她说了一句,“只要你在,我必然安然归来。”
顾夫人凤眸微红,转身就进了书房。
连门前送别都不曾有。
只听得窗外雨声急切,那些个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柳暗跟在她身边,“姑娘真的不送一送吗?姑爷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陈云诺却只是淡淡一笑,“他不过就是出趟门,我就哭得要死要活的,这样他怎么放心走?”
“可是……这暮云州,并非只是出趟门那样简单。”
“那又如何,区区一个暮云州还能难倒顾诀不成?”
她扬眸一笑。
柳暗顿觉满室生辉。
这世上若得这样相知相守的一个人,大抵也就不负世上了吧。
花明一直没说话,频频的往窗外看。
陈云诺笑道:“你现在要去说几句话,应该还能赶的上。”
花明红着脸说,“我、我就是去看看姑爷还有什么没带的。”
人却是一转眼就没了影。
她温声道:“入夜之后,让山遥和六叔来一趟。”
顾诀不在,右相府倒并无什么分别。
只是陈云诺偶尔会往书房看一眼,然后猛然想起顾诀应该已经到了何处。
风雨飘摇,路难行。
入夜之后,张启航和山遥悄无声息的进了右相府。
书房里灯火微弱。
张启航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多废话。
陈云诺直接道:“传令下去,但凡顾相要赈灾用银,我陈家诸处之人如数应声增援。”
张启航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大小姐此举倒无不妥,只是顾相未必会用陈家的银子。”
山遥也道:“是啊,姐夫既然敢接这事,肯定有他的办法。”
又有些悻悻然的看她,“阿姐,你看你急糊涂了吧?”
她也不恼,只道:“他不用,你就不会想法子让他用?”
山遥傻眼,“我们又不是嫌银子多的没处使……”一身锦衣飘飘,“再说了,我们之前已经散了不少钱财,这阴曹地府都差不多能买通了。”
陈云诺也不接他的话茬,“那你放下手头的声音,连夜去暮云州倒卖粮食布匹。”
“这倒是个好生意。”
张启航赞同道:“咱们不发这难民财,却多得是奸商想做这买卖,若是我们揽了,稍稍把价钱放的正常些,也能少些人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山遥摸摸头,补了一句,“她才不管这么多呢,心心念念就那一个人了。”
她也没有被说中的窘迫,抚了抚衣袖,“你去是不去?”
大有他应一声“不去”,立马让人打了黑棍,扔过去的感觉。
山遥没敢多想,只商量了一句,“能不让无忧跟着吗?”
“你倒是想的美。”陈云诺笑着想打他,“以为去暮云州游玩呢,还带着侍女?”
“那就好。”
山遥这才放下心来。
张启航最后说一句,“还能不能做的太明显,经商不为赚钱也太匪夷所思了,若是那些人顺藤摸瓜查到大小姐这里,反倒是得不偿失。”
那些个贪赃枉法的,还好活得好好的。
反倒是想做好事这些,还不能做的明显。
未免有些讽刺了。
把这两人送走,夜里忽然有些空寂寂的。
陈云诺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手里把玩着他平时用的墨玉镇纸,温温凉凉的,满室书香萦绕,倒像是还在那人身侧。
取了墙上的七弦琴,放在案上,随手拨了几下。
她颇有些意兴阑珊的。
想象顾诀这十余年,过的都是这般无趣的日子。
心下莫名的,有些小伤感。
当即素手拨弦,弹了半曲《雨夜思》,她的琴总是太狂了些,被这雨声徒增了几分怅然。
反倒使余韵更足了些。
柳暗回来时,便静静站在了几步开外。
“姑娘,该歇息了。”
“嗯。”
她也没什么变化,把琴挂回原来的地方,缓缓朝寝房走去。
花明却早已在外间铺好了榻,姐妹两今夜都在这陪着。
她不用开口,也知道这两人必然要用顾诀来压她。
思及此,不由得弯了弯唇。
吹灭灯火,躺在榻上,却一时睡不着。
没多久,那边花明问了一声,“姑娘,你睡着了吗?”
她没应声,那边喃喃了一句。
屋内很快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陈云诺趴在软枕上,上头犹存顾诀身上的墨香,深吸了一口气。
脑子渐渐有些沉了。
乱七八槽的想,云靖宇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还迟迟不揭穿,必然是想等个好时机。
如今顾诀不在都城,想必就是他要的时机。
那人不在,她这个半残,也残不得了。
含笑入了梦,却见梦中风雨如晦。
……
又过了三四日,颇是平静。
陈云诺静坐家中,偶尔修剪花草。
那小郡王倒是来的勤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不是同她扯几句,就是去云长越住的院子。
后来还索性,拉着云长越一道在她跟前晃。
美其名:“顾大哥不在,怕你闷坏了。”
这小郡王也挺有意思,她偶尔逗一逗,也挺解闷。
只是……都不如她家顾小哥哥得趣。
思念渐重重。
顾诀每日派人修书一封,每每报上地名,加上“甚念”二字。
连多余一句话也无。
陈云诺倒是能看好一会儿,然后好好收进匣子里,叠在一起。
“花明呢?”
平时这个时候,那人一般巴巴在身边等着消息来。
柳暗出去办事了,今天却连花明不见踪影。
有小侍女过来奉茶,答了句,“早上的时候,将军府来人,说是有个疯妇人伤了夫人……”偷瞧了一眼陈云诺的面色,又道:“夫人不在,花明姑娘便过去了。”
陈云诺略略一想,忽然站了起来,“我去将军府一趟。”
不远处的峰回连忙走了过来,“发生了何事?”
“去将军府一趟。”
她面色尚淡,只道:“天快黑了,路上说。”
自从定下花明的婚事之后,小姑娘一直很忙,今天一整日不见人影,她也只当是出府选东西……
峰回也不过问,捏叶撒到半空,随即同她一道出了府。
一路直接道了飞华阁,却见安氏如同往常一般坐在院子里绣花,面色还比往常好上许多。
安曼看见她来,还有些诧异,“阿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陈云诺眉心一跳,开口便问道:“花明可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