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诺有些紧张的问,“还有谁死了?”
那天夜里,她昏的很不是时候,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两国交兵是什么样的结果。
但是顾诀现在还在平沙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花明低下头说,“白将军……就是小公子那个的义父。”
“你抬头说。”
低了头她就看不见了。
“就是三天前的晚上,小公子的义父被他那个女儿活生生气死了。”
花明抬头又重复了一遍,连带着白燕芳偷边境布防图被她爹亲自借住的事情也说了。
那天在无往峰等着的人,不是云靖宇就是夏侯坤。
白燕芳做出这样事,等同通敌叛国!
只可惜了白建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十分看重的,平日又多病,白家好不容易要出头了,竟然转眼之间就弄成了这样。
陈云诺想着刚才站在院门口的白锦书,心口都疼了。
“你回去看着点姑爷。”
她说完这句,就快步朝前堂走了过去。
“姑娘!”
花明身后喊了她一声,那人头也没回。
方才姑娘和姑爷在树下榻前温情脉脉的,花明没想到这人转眼就换成了自己,想想要是自己站在榻前那么看姑爷,不晓得今天还能不能留这么一条小命在。
可是陈云诺就跟没听见似得,转眼就拐弯了。
前面设了灵堂,整个城主府都是白绸绢花,她走的并不快。
堂前穿白衣的人进进出出的,有老有少,一个个议论纷纷的,看不出有几分真的惋惜。
“这白将军还真是没福气啊,这才刚搬进城主府就去了……”
“听说白大小姐也死了呢,这下白家就剩下小将军一个了!”
“他算什么白家人!说不准就是他这个煞星害的呢,白家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陈云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那一张张嘴不断的张合着。
太多了,看的头都疼。
她缓缓走近了灵堂,没有立即进去,不远不近的看着。
有人进去吊唁,管家就唱一声,还礼送客。
白锦书毫无生气的跪在灵柩前,跟座冰雕似得,好像谁都看不见。
柳暗在灵堂前帮着安排些琐事,看到她就唤了一声“姑娘。”
陈云诺刚好看见了她,开口便问道:“白燕芳死了吗?”
活活把自己老子气死的,她也是头一次见。
“小公子好几日不同人说话了。”
柳暗看了灵堂里的人一眼,刚想说他这几天唯一离开灵堂就是去她住的那边。
陈云诺已经从她手里拿过一件素衣披到身上,缓缓走了进去。
哀乐一声应该是蛮大的,她听不见,自然也不觉得吵。
不言不语的往白锦书身边一跪,“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
到底是白建泽救了她弟弟,这恩情却是来不及还了。
人已经归天,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给人嗑个头。
聊表感激之情。
“你谁让你来的,出去!”
白锦书哑着声音开口。
可陈云诺这会儿还没抬头,什么都不知道。
感觉到少年看向她的眼眸满是怒意,她这才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白锦书。
“出去!”
这回她很清楚了。
白锦书怒指门口,“我义父同你没有半分关系,走!”
陈云诺跪了好一会儿,腿都发麻。
一下子还真站不起来,神情七分无奈、三分自嘲。
云简好不容易同她说句话,虽然看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可就连这样的……她都听不到了。
柳暗见状连忙过来扶她,很生气的对着白锦书道:“姑娘也是心疼你才来的,否则她大伤未愈来这冷冰冰的灵堂做什么?小公子心中有恨,姑娘这些年又何曾好过?”
还有要不是姑爷把这事压了下来,白将军连供奉灵堂,供人吊唁的机会都没有!
柳暗是个和气的姑娘,在生气也还是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压下去了。
白锦书转身,继续一声不吭的跪着。
她的脸色很不好,刚走了两步就头重脚轻的往前栽。
“姑娘!”
柳暗惊了惊,连忙扶住她说说:“我送姑娘回去歇息吧。”
身后的白锦书猛地回头看过来。
陈云诺顺着那道视线看了回去,少年端正笔直的跪着,好像方才都只是她的错觉。
都是闷到死的性子。
陈云诺无声轻叹,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给他泡点参茶,摔一杯泡十盏,他早晚会喝的。”
这人肯定是不会好生吃饭的,她看着这满府的素白,问了一声,“那个姓江的大夫住哪个院子?”
柳暗顿了顿,说:“江大夫不久之前已经走了。”
“找个人带我去就成。”
她也不用柳暗扶着,随手招来了个小厮带路,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他这臭脾气,你也别气了。”
陈云诺忽然很是惆怅,“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做娘的都想儿子早些讨媳妇了,自己时日无多,总怕他今后孤单一人。”
柳暗哪能不气,听了这话也不晓得应该气还是笑了。
就是当了十几年的好姑娘,死命的压着呢。
目送陈云诺走远了,才继续忙着灵堂这边的事情,经过白锦书旁边的时候,清清淡淡的说了句,“姑娘不晓得还有多少时日,你若是怨她恨她,可千万别忍着,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发了。”
白锦书没说话,袖子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柳暗看他凤眸发红,又有点不忍心,端着刚泡好的参茶递给他,“喝点水吧。”
那人没接。
她只好把茶盏往他跟前一放,“不喝摔了也成,反正我后头还泡着好几盏呢……”
柳暗跟着万千言那么久,多难搞的人都不再话下。
再说,白锦书也不是对着都谁都作的。
举杯饮尽了,继续闷头跪着,脸被面具遮住,周身却满是令人退怯的寒意。
灵堂里渐渐没人来了。
柳暗就在他身边站着,语气恢复了温软和煦。
“小公子,姑娘……她很想你。”
……
很角落的小院子,零星种着几颗芍药。
她进门前就把小厮打发走了,再走到里头去,一抬头就看见坐在花丛中的素衣男子。
很散漫的姿态,却顶着一张极其文人雅士般的脸。
“江大夫?”
陈云诺笑笑走了过去。
那人抬起头,她一伸手就扯掉了那假须发,“装的还挺像回事。”
别说这方圆十里,就是翻遍列国,只怕也难找出一个能救她的人。
这还得感谢将离这厮还在平沙城晃荡。
她在旁边坐下来,顺手揽过一只芍药轻嗅了一下。
还好……嗅觉没有消失的太厉害。
陈云诺这一抬手的功夫,手腕已经被那人扣住,往他膝盖上轻轻一放。
把脉,沉默。
将离这人沉默的时候,还挺让人觉得不是滋味的。
“怎么是这个表情?”
在她记忆里,这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怪异的时候。
他不说话。
陈云诺只好自己开口问:“你跟顾诀说了什么?”
将离收回手,躺在花丛里散漫的笑,“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他,若是他不渡内力来救你,顾夫人就该换人了。”
大朵的芍药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隐隐灼灼的,太令人生羡。
她漫不经心的说,“说慢点,我听不见。”
将离白泽的手一下子拨开了两人中间的芍药花,丹凤眼似乎是顿了一下。
“你聋了。”
陈云诺没应这句,老老实实的说,“还有点尝不出味道。”
将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被她一把拉下了,无奈的说:“没瞎!”
声音太大了,他忍不住悟了捂耳朵,继续一上挑着双丹凤眼看她。
这回语速慢了许多,“这回顾公子亏大了。”
“什么意思?”
陈云诺怕他跑了似得,一把拉着他的衣袖。
身边花瓣被带落在裙角上,有些过于艳丽了一眼,眼前少年的眉眼也是如此。
将离斜了一眼被她拉住的衣袖,勾起的笑意忽多了几分傲慢,“顾诀修的七夜寒冰诀少有人能有成,不过现在大多都已经在你体内了。”
他缓了缓语调,“就换来你这么一个半残不废的顾夫人,是不是有点吃亏?”
她怔了怔,口型都看懂了。
可是还是有点懵。
顾诀修七夜寒冰诀有多刻苦,她自然是知道的,少年人想要有所成本就是极其难的事情,可现在,相当于那些都白费了。
使用凝神丹的代价……
是顾诀同她一样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
将离缓缓站了起来,把她手里的袖子抽回去,“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这世上能修七夜寒冰决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肯用来救人更是破天荒。这么有趣的稀罕事,我定是要凑凑热闹的。”
少年语调散漫的,像是一句句敲在她心脏上,“而且……我也想知道,顾诀对你又有几分真心。”
他忽然凑到她跟前,微扬的唇险些要落在她鼻尖上。
陈云诺站着没动,凤眸幽幽的看着他,几分无奈,几分同情道:“顾诀他这辈子,估计是不会喜欢男人了。将离,你死心吧。”
她听不见自己的话多么的掷地有声。
反正,将离的脸瞬间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