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诺这边琢磨了许久。
放了只信鸽出去,刚往窗外一抛,就看见夜色已然降临。
顾诀和白建泽都还没有回来。
白燕芳叫人来请她过去赏月……
平沙城的月光很是明亮,陈云诺刚做了件事,心情自是不错的,到了花园里就看见了有酒有肉……也算有美人。
坐下浅饮了几杯,听白燕芳说着这清风酒的典故,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但见那月上柳梢头,忽然有个侍女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支支吾吾的说:“少爷房里有些……有些不对劲……”
白家少爷,可不就是那一位。
“出了什么事?”
陈云诺手一颤,杯里的酒都洒了。
脑子都还没有清醒过来,便让人领着往白锦书那边去。
虽说白家人不多,但夜里这么闹腾,呼啦啦都往跟前一站,其实倒也真的不算少。
一路过去都掌了灯火,连带着屋里都是一片的通明。
陈云诺面色一怔,不由得大步往前走去。
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憋着走到了屋前,门正大开着。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屋里一片狼藉,罗账半落着。
榻前站着衣衫不整的少年,银白的面具都有些歪了,木然的站着,凤眸之中一片呆滞。
榻上有人,一双玉足小巧白泽,正抱着锦被卷缩在角落。
两人神情都是冷的生冰。
这样的场景,陈云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可她一看到那个少年的眼睛,所有的话都顿住了。
这时候,偏生还有白燕芳在身后问她:“云公子,发生了何事?”
院子里的人很多,一个个都低着头,如同见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个明白。
陈云诺微微蹙眉。
白燕芳便从她身旁走了进去,又快又恨的给了白锦书一个巴掌,一半的力道都在脖子上。
“啪”的一声,连站在门口的她都听得生疼。
“白锦书,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白燕芳气的整个身子都发颤,“亏我爹平日那般看重你,为了你这个白眼狼,硬生生把我这个亲生女儿拖到了十九岁……你还说什么会一直等我愿意!却原来,早就和思墨这个贱婢暗通款曲。”
白燕芳几乎是含着泪骂人:“你怎么这样对我!”
她说着,扬起手又朝白锦书打了过去。
陈云诺猛地上去,握住了白燕芳的手腕。
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白燕芳忽然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云公子……”
眼前一片凌乱。
陈云诺一把将人从怀里推了出去,忽然很是头疼。
白燕芳愣了一下,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拔出墙上的长剑就要往白锦书身上招呼,“你们一个死了全家,一个被父母抛弃,果真是天生的一样的贱命!天生的一对!”
声嘶力竭的,白锦书也不躲,直挺挺的站着,眸色沉痛。
陈云诺几乎是想也不想的,给了白燕芳一巴掌。
力道有些大,直接把人打的倾斜了半边身子,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她身上。
众人都知道这位暂住在府里的云公子出身不凡,将军和大小姐也一直都是礼遇有加。
但是这样的情形之下,她竟然出手打了大小姐。
所有人都有些看不懂了。
白燕芳呆呆的捂着脸,“云公子……你、你为什么打我?”
这样一出戏码,正常人不应该都是护着姑娘么?
陈云诺轻轻甩了甩,顺势正要给另外一边补上,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白锦书冷冷的看着她,手劲大的几乎要捏裂她的手腕,僵持了片刻,复又狠狠甩开,“你出去!”
夜,悄然无声。
门外有许多双眼睛看着,难得的事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转身把递上的衣衫递给了白锦书,又脱了外衣盖到榻上人的身上。
用淡到不能再淡的语气说,“穿好,出来说。”
白燕芳也跟了出来,在一旁抽抽搭搭的,一连瞧了她许多眼,才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只是气急了……我没有想杀他的意思,真的……即便他同思墨做了这样的事,我也……”
“白小姐不喜欢锦书?”
“我……我本就不喜欢他,是我爹……”
陈云诺已然没有耐心听她这般废话,凉凉的瞥了她一眼。
顿时止声。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白建泽回来了。
应该是小厮已经禀过一声,因此面色十分的难看。
顾诀缓缓走向她,轻轻拂去了她肩上的落叶,很随意的一个动作。
陈云诺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险些朝他倒下去。
一行人去了大厅,灯火通明。
她抬脚就要跟上,就被人牵着了手,一回眸,就看见顾诀微微摇头。
意思她很明白。
这毕竟是白家的家事,若是她明显的太过了,反而不好。
两人一同站在廊下看着。
顾诀握着她的手,温声说:“你打她了。”
手掌都有些肿了,可这力道是真的不轻。
陈云诺正望着厅里,两人坐在树梢上,视角够好,又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只见白燕芳率先扑到白建泽跟前哭了一通,什么也不说,就是各种哭。
哭的白建泽面色发青的时候,白锦书出来了,一发不言的屈膝。
偌大的厅堂,灯火明晃晃。
越发显得那少年身影清瘦,满身孤冷。
她心疼到无以复加,险些忘记了这是在树上,差点直接站了起来,又被身侧那人拉住,“稍安勿躁。”
顾诀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
厅里白燕芳终于停下一小会儿不哭了,“爹,您也看到了,这就是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好义子!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好女婿!”
白建泽青着脸没说话,外间的小厮下人正探着脑袋往里头瞧。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锦书,“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他有多少真心,这才拖了几年,可他……可他转眼就同思墨做了野鸳鸯……”
那眼泪就跟落不完一般,“爹,我不会嫁他的!除非我死!”
这一声太过大声,以至于陈云诺听的耳朵几乎嗡嗡作响。
陈家小公子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拼命了去摘给他。
可现在……算什么?
她纵身一跃,落到了树下。
顾诀的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转眼之间,陈云诺便到了厅里。
众人齐齐抬头看她,唯有跪在递上的少年纹丝不动。
她笑吟吟的挑起白燕芳的下巴,缓缓的问:“那白小姐是想嫁什么样的人呢?”
像是妙龄的姑娘都会遇见的那么一个翩翩少年,辗转经年,也刻在心间不能忘的那个。
白燕芳连哭都忘记了,红了脸颊,“我……我想……”
陈云诺含着笑,唇角的弧度却渐渐冷了下去。
白建泽一直都有把女儿许配给白锦书的意思,但这事一直都没成,消息却是早早就放出去的了。
白锦书一直没有娶妻,白燕芳也一直没有嫁人。
这两人在一块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但今夜这么一闹……
白燕芳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把抱住了她,“云公子,我……”这就又哭上了。
陈云诺的手在白燕芳腰间一探,拎出一个香气逼人的香囊勾在小指上,轻轻晃动着。
把那人抱着她的手掰开,连着退开两步远,走到了白建泽跟前。
“白将军,可知道这是什么?”
还不等人回话,她继续道:“巧的很,方才我在锦书房里也闻到了这种味道。”
白建泽毕竟是个过来人,一闻这东西立马就变了脸色。
怒骂白燕芳,“你……你简直不知廉耻。”
这个养子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白建泽自然是清楚的,当下显然要被气晕过去。
白燕芳已经抱着他的手臂求道:“我喜欢云公子,这又有什么不对?这世上那个姑娘不喜欢俊俏公子……你说锦书什么都好,可是我看着他那张脸连饭都吃不下!”
“啪”一声,白建泽重重的打了白燕芳一巴掌。
白燕芳索性也豁出去了,哭着道:“你是我爹,可是你何曾问过我喜欢什么?白锦书能和思墨混到一起去,难道我连喜欢别人的资格都没有么?”
“咚咚咚。”
白锦书闷不吭声的朝着白建泽一连嗑了三个响头,“是锦书不孝,辜负了义父一番心意。如果思墨愿意,我会娶她。其他事不必再提。”
说罢,他默然起身,只看了白燕芳一眼,“别哭了。”
这一声里有多少无奈和苍凉,不曾有别人能体会。
少年走出厅门,外间聚在一起的众人纷纷散开,这边明亮的灯火之外,是黑夜无声。
陈云诺大步跟了上去,忽然被人拉住了袖子,白燕芳含泪唤她,“云公子,我……”
“你说看着他的脸吃不下饭?”
“你喜欢我?”
她的问的直接,甚至泛着冷意。
白燕芳这时却没有听出来,有些颤抖的说,“是……是。”
“呵。”
陈云诺冷笑了一声,扯下那片被她拉的袖子,当即扔了出去,凤眸含霜,“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他这般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