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坤面色不善坐下,看了一会儿眼前裹得不见天日的某个天,心情忽然好了许多,身上的戾气也渐渐被压了下去。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本王还真是有幸。”
那人停顿片刻,没有和他呛声,“瑞王可别忘了平沙城还是东临境内,如今你们逗留在此,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夏侯坤手腕上缠了很重的纱布,举止也很是迟缓,袖子根本掩饰不住,显然是吃了大亏的。
两人相识一眼,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你来我去的暗讽几句,气氛诡异的直奔主题。
黑衣人道:“我想同瑞王做笔交易。”
夏侯坤满是戾气的一笑,“哦,你是想和本王做交易,还是和西昌?”
这乍一听并没有什么分别,细想之下,就会发现里头颇有深意。
“那就要看瑞王能不能做西昌的主了。”
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嘎然而止。
暗室里只有这么两个人,其他人侍从都识相的退的远远的,眼下这个当口,西昌帝昏迷不醒的消息要是被传出去,别说其他几国要来趁火打劫,就是西昌朝中也必然要天翻地覆。
黑衣人这时候问这样的话,显然是意图险恶。
夏侯坤揉着手腕站起来,“你就这么自信本王和你做这个交易?”他往前逼近一步,“本王觉得眼下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拿你的脑袋送给顾诀,想必他有多大的气都该消干净了。”
室内有一瞬间的悄无声息。
黑衣人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笑了笑,“瑞王不会。”
完全笃定。
“因为你同我一样,憎恨顾诀。”
平淡的语气徒然一沉,黑衣人满意的看着眼前人这人的反应,坐在原处不动,“瑞王不妨先听听我开出的条件。”
……
陈云诺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白家合适。
在街上逛得也没什么心思,她并不喜欢这地方,没一会儿就建议:“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吧。”
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顾诀自然的点点头,带她走进一家酒肆,还没进去就闻见了酒香。
“之前的梨花白就是这里定的?”
陈云诺这才感觉来了兴趣,走路也不再迈不动步子了,拉着人就往里走。
这里看着不像是一般的酒肆,从布置格局来看,显然就不是一般人来的起的,因此人并不多。
小二直接招呼人上了二楼,雅座是用屏风隔开了。
刚好做点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角落就有些个拉着自家美人亲热的公子哥,陈云诺看向顾诀的眼神不由得就意味深长起来。
就两个人。
还找了这么一个地儿,几个意思?
但见顾诀面不改色的落座,“嗯,方便做你想做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就觉得她喜欢做那见不得人的啥事……
的亏酒还没拿上来,否则她真的一口喷过去。
桌上竟然还留了几个骰子,陈云诺闲来无事便玩了两把,都开了大,不由得在顾诀面前耍了两下,“要不要玩两把?”
她记得在永宁城的时候,整个赌坊都被顾诀整垮了来着。
顾诀抬眸看她,“赌什么?”
还真是一幅赢定了的样子啊。
陈云诺摸了摸下巴,颇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还没开口。
就听他道:“生个女儿如何?”
什么鬼……
她顿时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悻悻一笑:“你这个跳的有点快啊。”
触不及防的,耳朵升了温。
这要是答应了,以后要怎么和自家女儿交代。
直接说:你是你爹赌来的么?
饶是陈云诺这样随性的人,也有些吃不消。
随便指了指西边角落里一个雅座,“你听那边的动静,吵得都快打起来了,咱们哪个输了,过去吓吓他们怎么样?”
顾诀看了她一眼,显然是对这么没有水平的转移话题感到无奈。
她素白的指尖捏着骰子,忽然酸腐气十足的念了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君知否?”
她凤眸含笑的模样,一如许多年前。
“拿来。”
顾诀终是伸手,面上淡淡的表情都带上了一层笑意。
两三局下来,骰子飞转的只余下当中一点红,陈云诺赢得有些莫名。
看着顾诀深深的感慨,“还好,那天你没有把全部家当输掉。”
敢情那天都是运气好?
她忽然很想捏把汗。
然后就听顾诀不急不缓的说:“输给自家夫人不丢人。”
还挺理直气壮。
陈云诺忍不住笑,伸手按住了他那双好看的手,握着温温热热的。
完全舍不得放开啊。
那边雅座闹出一阵动静来,不一会儿就都怒气冲冲的走了,看起来都是些富贵子弟,一下楼都是小厮前呼后拥的。
酒很快拿上来了,她抿了一口,忽然有些兴致缺缺。
“到底是差了一些。”
顾诀手握着酒杯,面色淡淡的。
她懒懒往后一靠,低声说,“是啊。”
总归是比不上华岸酿的,给他们送酒上来的小姑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两人这般神仙相貌,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陈云诺趴在窗边往下看,人群里走出一个冷气十足的少年,那张银白的面具在阳光下太刺眼。
他所过之处,老人小孩全部退开几步,如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那人像是习惯了,自顾自的走着,步伐快的几乎生风。
她看的眼眶发酸却眨也不眨一下,忽见那少年抬起头来,毫无善意的瞥了她一眼。
遍体生凉。
陈云诺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落在桌案上碎成了两半,手垂落的时候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接住。
一转头,顾诀近在迟尺。
她眨了眨发涩的凤眸,深吸了一口气。
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只要看到他在身边,又觉得不一定非要说出来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底下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顾诀温声说:“不急。”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轻,“不急。”
当年陈家血流成河,云简便是恨她也是应该的。
她只是……很想亲口确认一下。
酒在入喉便没什么滋味了。
陈云诺轻声道:“有些困了。”
烈日晃得她头晕脑胀。
便拉着人一同下楼,底下最正聚着方才那些个下楼的富家公子们,仆人又成群的围着,竟然堵住了门口。
酒肆的掌柜正着急的在旁边劝着,一众人声音忽高忽低的还时不时掺杂着几声笑。
少女的声调拔高之后有些尖锐,“之前借的银子,我一定会尽快还给赵公子,还请让开。”
着情形一看还真是容易让人想歪。
陈云诺捅了捅顾诀的胳膊,饶有兴致的问:“那个小美人好像看着有些眼熟啊。”
顾诀面色淡淡,“嗯,生的稍微好看些的,你都面熟。”
这话说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尖,“你这样……让我很难接话啊。”
后面半句逐渐没了声响。
陈云诺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那个,她不就是那天晚上的白家那个……”
名字想不起来了,凤眸蹭亮的看着顾诀。
“白燕芳。”
他淡淡开口。
“白锦书那个妹妹。”
她正说着这话,低下那人已经求助般的看了过来,“云公子……顾公子。”
那被一众人围住的小美人一抬头,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姿态。
虽然陈云诺早就知道这是个出身武将世家的女子,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见到了被登徒子调戏的柔弱小姐。
她给顾诀递了个眼神。
人都叫你了,你也不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不是?
顾诀薄唇勾起一抹了冷弧,她已经走了下去,一袭轻衫云袖在一众肤色偏黑的男子中央,越发的显得俊美无双,一点笑意明秀逼人。
“白姑娘这是?”
陈云诺轻问了一句,凤眸在一众面上扫过,“就你们这点气量,平沙城公子少爷的脸面都被你们倒尽了。”
她生于锦绣高阁,难得摆一次谱,自然不是常人能及得的。
地头蛇的不怕死就再这个时候表现了一回,叫囔着白燕芳之前在赵家钱庄借了不少的银子给白将军看病,这银子一拖再拖没还上。
那赵少爷早就看上白家小姐美貌,便想着直接借着这个由头把人娶了。
这人也颇是个没脑的,想追人家姑娘,还带着这一帮狐朋狗友能成才是见了鬼。
陈云诺面不改色的问:“多少银子?”
“八千两!”
当即有人底气十足的应了声。
顺带着嘲讽了几句没钱就不要出来管事之类的废话。
陈云诺直接接下腰间的随珠丢了过去,“多出来的就赏你了。”
阳光烈烈,那姓赵的接了飞快对着一照,珠光盈盈竟比骄阳还耀眼几分。
竟有人把价值万金的随珠当成随意的配饰,当下连个抽气都没了。
白燕芳愣了愣,很快拿出将军府大小姐的架势一摆。
财势皆全,众人都悻悻然散了。
“多谢……云公子。”
白燕芳盈盈施了个礼,“还请两位到我家去坐坐,以全我……对两位的感激之情。”
她琢磨了一下这个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境况,自然而然的转身看顾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