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骇然失色,纷纷往后退了数步。
只见来人轻衫飞扬,剑锋的血渍随着雨水滑落,绮丽华美的面容凌厉逼人,“以下犯上,妄图滋事者,杀!”
雨夜里数道雷电交错,映的那人面如美玉,却叫人不寒而栗。
再看那轰然倒在地上的那那人,颈部一道划痕不断的涌出鲜血,不过片刻功夫,俨然已经断了气。
“黄将军!”
身后的亲兵惊声唤道,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缠着手道:“死……死了。”
平沙城这么多年,一直是以长宁侯为首,外加黄、白两位将军为辅,谁曾想这人竟然二话不说就结果了黄将军的性命。
一时间,数百人失了带头之人,站在大雨之中有些反应不太过来。
陈云诺随手弃了手中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银晃晃的一闪,越发显得她神色清冷。
“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竟敢击杀当朝三品,兄弟们将她拿下,为黄将军报仇!”
一众卫兵们纷纷拔剑而出,雨夜之中顿时被刀剑之光点亮。
峰回几个见势不妙,立刻飞身上前护她,两边还未来得及交锋。
只见翩飞的衣袖一扬,陈云诺微冷的声音穿过雨帘,“见翻云令如见当今圣上,尔等是想举众造反?”
微微灯火笼罩之下,她手持一块白泽通透的玉牌,明黄色的流苏已经被雨打湿,上头云纹围绕着的“翻云”却愈发的清晰。
“是翻云令……大人,我们跪是不跪?”
人群里有很轻的询问声。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
陈云诺撩了撩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语气再次加重,“尔等不识翻云令?”
“怎么办?黄将军都被他杀了?这人来头一定很大……”
“大人……”
后面大步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来,一见那人顿时变了脸色,“父亲!是谁?是谁杀了我父?”
他双目赤红的望了过来,刷的抽出手中的大刀,咬牙道:“这世上的翻云令只有两枚,一枚在右相顾诀手中,一枚是当今皇后所有。无知小儿,也敢拿个假的出来糊弄我等!”
那人大喝一声,便持刀砍来,雨势极大看不清那人面目何等狰狞,只觉一阵狂风扫过。
那大刀便到了陈云诺眼前,峰回飞身来挡,忽见众人齐齐刀剑相向,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分不清身前身后谁的攻势更猛,谁的剑锋更快。
“小公子!”
她听见峰回在喊她,雨太大,夜漆黑,辨不清人在何方。
只是迎面的大刀一招比一招更加狠绝,风雨太大了,竟让她身上的毒粉丹药都派不上用场,只能凭借这身姿灵巧,一一避过。
只是体质早不如从前,不过几招下来。
她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对方看出了一点,招来熟人将她团团围住,只一心攻她要害,一刀劈向脑袋。
陈云诺一个下腰往后避去,竟在此时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后倒去,眼看那刀锋径直朝脸砍了下来。
不由得后背发凉。
死得也太难看了些。
顾诀……顾诀怎么还不来?
她从前生事,大多都仗着一身轻功,一手寒冰烈焰,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挡住。
只是现在,竟这般无用了。
红唇勾起一抹自嘲,用力睁大双眸,看着刀锋马上就落在她的鼻尖。
风声里,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的墨香。
片刻之间,有人揽住了她的腰身,风袖一扬便将对方连人带刀打飞数丈,撞翻身后士兵一片。
“黄将军就是这般迎接本相的?”
雨水洗濯眉眼,眼前人清隽绝华不似人间客。
所有的打打杀杀都在这一刻顿住,“本相”二字在东临朝中,只有两人用得。
左相年近花甲,眼前这一位显然就是“半壁江山不可得”的右相顾诀。
如此风姿,只怕当今天下再无第二人。
陈云诺望着那双墨眸,心口满满,好像被什么给装满了。
所谓“翻云令”,也没有这人淡淡一句话,来得让人心生畏惧。
“顾相?顾相怎么会来这里……”黄俊贤在雨水里滚了几圈才站起身,面上早已经白透了,“不可能的!”
黄俊贤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顾相称病不朝,又怎么会来平沙城,兄弟们,定是长宁侯怕谋杀六皇子事迹败露,才搬出这些假救星!杀了他们,一切后果由我黄某人来承担!”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众人一番迟疑,摸不透那边是真哪边是假。
大多都是跟了黄家父子多年的,想了想之后,便举刀上前,竟听信此言,对几人都起了杀心。
陈云诺面色如霜:“胆敢上前一步者,杀!”
可叹萧家世代守国护民,到头来,却是这些他们护着的守着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心下一片荒凉。
只有满腔杀意,已经快要压不住。
杀……杀?
是不是只有将这些人都杀干净了,才能有一方太平。
可是,萧师兄再也不会回来……
大雨滂沱,满园落叶血色,那两人相依而立,眉目间都是一般的清冷之色。
让人退避三舍,心生寒凉。
“他们是假的!给我杀!”
黄俊贤见状,再次嘶吼出声,捡起地上大刀便砍向一旁的大树。
树枝轰然倒塌,压倒了大片屋檐,声响惊人。
片刻之后,屋檐上跃出数十个黑衣人,冷箭森然射出,径直朝着顾诀而来。
陈云诺凤眸一冷。
暗里还有人。
显然是朝着顾诀来的。
“那便杀罢。”
顾诀揽着她豁然转身避开,一派风姿卓然。
峰回几个起落跃上屋檐,发出一道青色火焰直冲天际,像是一瞬间将这夜空点亮。
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屋檐那些人忽然栽了下来,身后上来一水儿白衣剑客,转眼间就占据了上头的位置。
弦上的箭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失去了用途。
而萧家大门再次被人撞开,数量更多出数倍的士兵瞬间将原先那些人围住。
带头的那人身形清瘦,面部都被一张银白的面具覆住,手中长剑当风,眨眼之间已经结果了数人的性命,黄俊贤在他手上不过十招,就已经败下阵来。
顾诀示意她看向厅内,身后杀伐之声都被雨帘隔开。
她一转头,就看见萧老将军站在雨里,面上已无血色。
陈云诺不自觉的看了顾诀一眼。
如此情形,若说顾诀之前没有布置过。
她断然是不信的。
“进去。”
顾诀温声说了两个字。
俨然将身后一切都隔绝在外了。
两人一同入内,萧老夫人坐在厅中,兰姑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战场上常见血流成河,可这地方换成了自己家,其中之震撼,非常人可以想象。
陈云诺想起陈家消亡的那一天。
萧家……竟也是如此。
顾诀牵着她的手,紧紧的,一步步朝厅内走去。
她可以听见人死倒地的叫囔声,求饶的告罪的,一起混合在雨里,让人忍不住心下难安。
就像那场她做的噩梦。
满地的血……无法合上的眼眸,还有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命丧九泉的人们。
今夜在萧家,却反了过来。
她知道顾诀并非愚善之人,杀伐果断,亦是本性。
顾诀示意她先坐下,一抬眸就看见萧老将军很快也走了进来。
“小顾……你杀黄兴父子,你来平沙城本就是不可张扬之事,杀了他们,皇上必然震怒,你你你……”
萧老一脸几个你字重叠,几乎都待了颤音。
陈云诺声音淡淡,“黄兴是我杀的。”
“你!”
萧老一口气被堵住,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萧伯父稍安勿躁。”
顾诀温声道,“坐下说。”
萧老夫人忽的开口,“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在做什么?”痛心疾首的眼眶发红,“原本你们离开这里,一回到都城,谁也奈何你们不得……这里是平沙城,是平沙城啊!”
在陈云诺知道其中缘由以后,还没有离去。
事情甚至变得更为棘手,黄兴父子深夜来拿人说明早已经做了准备。
“我知道。”
顾诀面色如常,“正因为这里是平沙城,所以我才来。”
陈云诺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也只有顾诀这样的人。
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她的少年,不喜尘世纷扰,却也担得起“责任”二字。
外间的风雨逐渐淡去,空气里都弥漫着一阵阵的血腥气。
“大人。”
峰回在外轻叩门,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进来,丢在了地上。
“……管家?”
萧老夫人不由得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云诺仔细的看了两眼,随即起身在“老管家”的面上摩挲了一会儿,猛地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灯火盈盈一招,那分明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哪里是什么年近古稀的老管家。
厅里几人面色各异。
峰回道:“这位管家用萧老名义,连续修书三封与我家大人,说明云靖宇之事。而事实上,老管家多年来一直以萧老将军马首是瞻,绝不会背主做出此举,此乃疑点一。这人身影、声音甚至习惯都模仿的十分之相似,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