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兰姑一脸惊诧的看向萧老夫人,衣角的水渍还在一点点的落下。
屋里一时悄然无声,只有外间大雨滂沱,越发的急了。
萧老夫人挺直的背渐渐歪了下去,“你听她的?这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问题……”
声音轻了几分,似乎是被风雨盖住了。
陈云诺看着眼前的这一起,眸色微霜,“不是有问题!萧伯母,是会死。”
兰姑颤声问道:“夫人……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不是染了风寒吗?这药虽不怎么见效,怎么就……怎么就会死了?”目光转向被绑住的陈云诺身边,“还有……夫人,您绑着她做什么?”
萧府里的其他人显然还不清楚这件事。
陈云诺心下又了然几分。
凤眸看向萧老夫人,却见那人大步上前,一个手刀就劈了下来。
“萧伯母何必如此麻烦。”
陈云诺的语调很淡,“你若是想死的悄无声息,直接向我讨一味毒药不救好了?”
“你……”
萧老夫人大骇,举到一半的手刀偏了几分。
陈云诺眼中染了几分忧色,“萧伯母这又是何苦?若是萧师兄知晓您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只怕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易水……我的易水……”萧老夫人一瞬间红了眼眶,“为何上苍如此不公?”
所谓七八日也没有见效的汤药,根本就是慢性毒。
那又是什么让堂堂的长宁侯夫人,甘愿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想不通。
只好雨夜来访,让人亲口说出来。
样子是狼狈了些,好在不浪费时间。
陈云诺凤眸轻抬着看眼前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满面的皱纹,每一丝都包含着思子之痛。
语调不由得越发温和,“无论如何,请萧伯母一定要珍重自身。”
“珍重?我这一把老骨头,要不了多久要化枯骨,还有什么好珍重的?”
她凤眸微暗,“即便云靖宇真的死在了平沙城,也不能栽到萧家头上。”
“若是……若是那事原本就是我做的呢?”萧老夫人忽的笑了起来,眼中含着泪,“我的儿,自小学的是保家护国之道,修的是为国为民之心,可是为什么他拼死护住平沙城、护住了数十万百姓,到头来惨死异乡?”
陈云诺心神俱震,面色却也在一瞬间微白。
“你知道为什么易水为什么会死在无往峰吗?就是当今皇上的那位爱子——云靖宇!他初出冷宫,急需站稳脚跟,正逢我儿易水一战成名,是他!将数道急报拦下,导致平沙城无粮无兵,又生生让当时的平沙城主将我儿堵在城外,正逢那时雷电交加无奈退至无往峰死撑了三天三夜,最后被西昌铁骑围杀,万箭穿心而死!”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萧老夫人整个人都险些站不住。
“而云靖宇!便可以趁机夺兵权,驱外敌,成万民眼中英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你同小顾横空杀出来……为了替易水报仇,报仇啊……”
萧老夫人吐出一口血来,却不甚在意的抬袖抹去,笑得凄凉又愤恨:“我同他爹从来只教他忠君爱国,却到死也想不到,偏偏是他忠的君,生生逼了他?小诺,陈家血流成河,却还有你。可是萧家呢?易水走了,留下我们这一双老父母,活着又有什么用?”
“萧师兄……竟是这样的。”
陈云诺默然片刻。
心下把这来龙去脉都捋了一遍。
越想……越是觉得惊心动魄。
十二年前,云靖宇不过就是个刚从冷宫出来的,极其不受宠的六皇子。
在朝中根本没有什么地位,经常被另外几个皇子欺负,还是她……
如果说,云靖宇当年拥有这样恐怖的实力。
这里头的事……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了。
当年她同顾诀赶到平沙城的时候,只听说萧易水是被西昌所害,两人很快就被西昌进行了报复。
不曾想……不曾想,竟然是东临这边出了岔子。
她的额间不由得冒出冷汗来。
“竟是云靖宇!”
她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因为太恨,心痛的开始抽搐了。仍想抽那人的皮扒那人的骨。
“顾诀知道吗?”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人,语气略有些急切,“不对,若是他知道。便不会到今天这般了。”
心一瞬间沉了下去。
既然萧老夫人已经知道其中缘由,还埋藏心底这么多年,等待时机。
以今日二老对她们的态度来看,不告诉顾诀只怕也是不想影响他,当朝右相权倾朝野,若真的同此前风头最劲的吴王对上,免不得要麻烦缠身。
谁知道云靖宇竟然会被贬到平沙城,恰恰成了机缘。
萧老夫人看着她,“不……你们原本都不必知道。我已经将他烧死了,同样都是死在平沙城,这也许就是天意,你说是不是?”
眼前人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是她白日里见到的豁达之态。
似乎……还带了几丝慷慨赴死的从容。
萧老夫人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一枚药丸来,“原本以为是用不到它的,谁知道竟被人看穿了。”
说完,她便吞下。
陈云诺惊声道:“你真以为云靖宇死了吗?”
那边兰姑已经手快将药丸夺了下来,“夫人,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两道完全不同的声线在雨夜中交叠着。
萧老夫人彻底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大步走到陈云诺跟前,几乎要撞上她的鼻梁。
“你说云靖宇没死……不可能的,大火已经燃尽,他绝无声还之机。”
陈云诺叹了口气,凤眸又暗了几分,“你以为云靖宇真会死的这般轻易吗?这也许就是他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彻底除去萧家,平沙城将会成为他掌中之物。”
“萧伯母,你被算计了。”
陈云诺的声音很淡,被绑住的双手却隐隐发疼。
她并不怀疑萧老夫人所说的是否真实,只是这一次,是真的被套牢了。
萧易水之死,是萧家二老的心头痛。
对她们而言,又何尝不是。
萧老夫人毫无预兆的往后倒去,还是兰姑手快扶住了她,急声道:“夫人,您到底做了什么啊?”
陈云诺挣了挣,语速有些快,“萧伯母,你快放开我。我去找顾诀,此事一定还有转机。”
“不……不,太迟了。”
萧老夫人伸手抚上那件刚做好的蓝色长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抬起手刀朝她劈了过来。
就在这时,刚好听见了外头的敲门声,大雨里有一人急声唤道:“干娘……干娘!快开门啊!我有急事找您!”
弱了几分力道落到陈云诺颈上,但见她已经晕了过去,萧老夫人这才移动墙上的另外一幅画,墙壁往后移去,正好将人藏入其中。
兰姑在一旁看的越发骇然,忽听她道:“此时不是详说之际,你先去开门。”
隔帘放了下来,两人一同走到了外间。
打开门,一阵狂风携着雨扑面而来,进来的是个身穿罗裙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脸来。
“燕芳,你这么晚……”
萧老夫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少女握住了手,“干娘!不好了,都城传来消息,要拿你和干爹畏罪,黄将军已经带兵往这边来了。”
“这样快……”
萧老夫人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退后一步,坐回了椅子上。
“干娘,我知道这事您和干爹一定是被冤枉的,眼下应当快些想法子避开才是啊。”白燕芳很急,“干爹呢?”
偌大的长宁侯风雨交加,却愈发的看不见人。
萧老夫人缓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来,往里头走将暗里的陈云诺扶了出来,“燕芳,干娘这里不用你操心,你速速带她离开这里!”
“这……他……”
白燕芳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正了,还没来得及看清容貌,就被萧老夫人和兰姑两个从侧门推了出去。
“来不及多说了,立刻离开这里,其中由头……你们日后自然是会知道的。”
“好。”
白燕芳咬了咬牙,“那干娘您一定要小心。”
雨夜里雷电交加,少女扶着比她还高出许多的人,有些吃力的外走,没走几步忽然身边的重量都被离开了。
一晃眼的功夫,身着月白锦衣的少年已经率先大步离去。
白燕芳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追上去还是自己先走,索性就躲到了暗处。
陈云诺走的很快,雨很大,不及她心中震撼。
兵甲声逐渐逼近,将整个长宁侯府团团围住。
她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站在院前高声道:“六皇子被焚疑点颇多,请长宁侯、长宁侯夫人过堂候审!”
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雨帘,她疾步而走,看见峰回几人身姿笔挺的拦住那些人去路,“夜深了,等明日天明,顾相大人自会亲自处理此事。”
“扯什么淡,这里是平沙城,顾相在都城养病,你们莫不是欺我黄某人长年远在边境,连都城里规矩都忘光了?”
峰回皱眉,又重复了一边。
对方执意要闯,试图以数百人压制,场面顿时十分噪杂。
陈云诺就在这时从夜色里掠了出去,顺了一把长剑在手,银光一闪,只见那带头的笔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