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幽蓝紫影,如同黑夜里走出的接引使者,踏着风一步步朝这里靠近着。
林紫烟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将离走近。
他是笑着的,唇角一点弧度微微上扬着,丹凤眼里看不出厌恶还是其他。
“她终究还是太心软了些。”
将离淡淡的说。
并不是同她说话,林紫烟感觉的到,几乎是一看到这个人,就本能的把自己卷缩成一圈。
好像这样,就可以躲过他的魔爪。
“将……将谷主……”
林紫烟颤不成声。
她马上要死了,但是遇到这个人,就意味着连死都变得变得十分奢侈。
将离徐徐的笑,“很好,你认得清人。”
明月夜,寂静的只余风声过耳。
林紫烟的眼泪都已经流尽了,又惊又怕的求:“我没害过你……没……别……别碰……我。”
眼前的少年容貌惊人,却连微微一笑都带着让人惧怕的气息,那是身下无数亡魂堆积而成。
远远盖过了他精致的容颜。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将离笑意颇冷,慢慢的伸手套上了接透明色的蚕丝手套,优雅而不缓慢,然后伸手将卷缩成一团的林紫烟带了起身,如冷玉般的手掌成爪状。
“不!不……”
林紫烟终于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挣扎……求饶。
少年无动于衷,眼里甚至还带着些许快意。
眼前的女子想一只垂死的小白鼠一般,不能离开他所掌控的范围半寸。
“呲——”
手掌硬生生插入皮肉的声音传来。
林紫烟低头看着,鲜血从胸口大量的漫出。
那双晶莹如雪玉的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自然的插在她的心口。
“将离……你……你不得好死……”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含恨的声音一字字吐出,“你……你以为陈云诺……”
将离毫不留情的挖出了鲜红而跳动的心脏,“你看清楚了,杀你的是将离!黄泉路上,可别寻错了人!”
林紫烟疯了一般狂笑,面孔扭曲,“会……会记得你的好吗?在她心里,你不过……是个没有心肝的怪物……怪物罢了……”
鲜血蔓延满地,满身狼藉的轰然倒地。
将离取下腰间的锦囊装着那颗妇人心,随手抛到了窗外,风声里人影接了,一闪而过。
他慢慢的取下沾满血迹的蚕丝手套,丢到了一边,往门外走去。
门前站着一个人,浅黄色的衣袂翻飞,面无表情,看的他一怔。
将离扬起一抹笑意,“你都看到了?”
杀人取心于他而言,不过一桩寻常小事一般。
陈云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迎着风,似乎这样可以淡去那人带来的血腥气。
微凉的玉笛轻轻敲在她肩上,将离笑着走到道她身侧,“你忘了答应我的事,如今反倒觉得我下手无情,令人可憎了?”
那一颗最毒妇人心,的确是她答应将离的。
可是……
陈云诺心下五味杂陈,不是没有想过活剐了林紫烟的心。
可她真的见到小表妹不剩几口气的时候,忽然觉得,等她死透了……也不迟。
大抵……她这个人,真的病的不轻。
里头再也没有半点声息。
陈云诺凤眸半敛,方才想了很多从前的那个小表妹,最后发现她竟然从来没有走近过她
那么多年过来,她多半是拿美人垂泪没法子的。
让,是轻视。
不让,便是心结。
小表妹笑也好,哭也好,如今都已经消逝在这天地间。
将离见她不发一言,唇角的笑意弯成了一个冷弧。
白玉笛挑起她半敛的眉目,“陈云诺,你一直都觉得我很可怕吧?”
夏夜里,撒下满地的白月光。
他精致到令天下女子为之羞愧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冷嘲,“是啊……哪能谁都像你家顾公子,品行高洁,杀人从来手不沾血。”
“将离。”
陈云诺不知他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句。
伸手拂开了白玉笛的碰触,“每个人都有自己处事的方式,你没事同顾诀比什么?”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小表妹已死。
要不要收个尸……她有些头疼。
不想同这个吃错了药的人再瞎扯,伸手拍了拍栏杆。
“倒是我忘了,在你心里,我哪能同他相提并论。”
将离今天说话好像都带着刺。
扎着自己,也拉着别人。
“将离!”
陈云诺有些恼了,大声的喊这个名字。
一双凤眸艳丽逼人的望着他,平静许久才出声问:“你是不是有邪火没处发?”
简直邪了门了。
眼前人有一瞬间的沉默。
耳边风声徐徐,落叶飞花无数,尘土满面扬灰。
两人就在这样的坏境里,相对两无言了许久。
最后还是陈云诺拍着他的肩旁,语重心张,“虽然你吧……看起来还同从前一般,到底也是快三十的人,该那啥就不要太压抑自己。”
她想起顾诀在榻上的模样,简直禽兽。
再看眼前人,不免多了几分体谅,“长生谷里小美人不少,好像你也一直没下手。”
她是真真切切为将离考虑了一番的。
那些个陈云诺叫不上名的小美人暂且不论,就是飞羽、半夏、紫苑那几个,都是生的不错的。
虽然……可能比起将离是差了一点点。
她猛地反应过来,睁大凤眸看着将离,语气既惊且忧,“你不喜欢小美人,该不会……喜欢男人吧。那个男人,该不会……”
是她家顾诀吧?
将离面上的笑意彻底散尽,逐渐变得乌云密布。
陈云诺心下更明白三分。
这种事……她不是没有遇到过,还是不要挑明的好。
“陈云诺!”
将离再开口,已然是风雨加身。
徐徐飘飞的树叶都落的不甚安稳。
她速度奇快的应声,“当我什么都没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旁,似怜惜又或者其他,“对不住了。”
不再回头看小表妹,陈云诺缓步下楼。
身后将离青紫交加的面色,她也不曾看见。
只是离去的脚步,快了许多。
“小诺儿。”
将离站在月光下,懒散的唤了她一声。
她回头,少年眉眼精致更甚往昔,似画中仙又似书中妖,白月光朦朦胧胧,这样淡淡的神色让他身上的杀气淡去许多,丹凤里有盈盈眸光,落在人身上,叫人一见难忘。
“林紫烟有今天,是她自作孽。”
将离的声音落入风里,恢复了洒脱自然,便连眼角也微微上挑。
若不是长生谷主之名令人退避百里,当今哪个风流公子也及不上这人绝美料峭。
陈云诺望着他,凤眸清清亮亮。
他说,“所以,我取她的心,也是她命该如此。”
便是厮杀罪孽,也决然落不到你头上。
陈云诺清声道:“我知道。”
“将离,多谢你!”
她朝那人拱手抱拳,一派江湖习气,有模有样的说:“家中有人久候,晚归当罚,告辞了。”
人影没入夜色里。
将离微微笑着,渐渐但不可见。
那句“你可愿随我同归?”终究是没有再问出口。
她有顾诀,如同得这世上最不可求之人,从此年年岁岁、醒时梦间,再没有他人分毫。
一众美貌侍女无声无息落在他身后,无人敢出声打扰。
许久,他才悠悠叹道:“真是无趣啊……”
明月仍旧高悬天边,圆了又缺,人分了又合。
再回首,谁与谁、共百年?
陈云诺走的很快,林紫烟之死,与她而言是意料之中的。
这里头多少掺杂着情感,将离最后那两句话,无非是给她宽了心。
若是没有陈母从人贩子手里,将人救回来。
以林紫烟的模样,遭遇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多的是美貌佳人被玩弄、践踏,她们无权无势,最后无一不下场凄凉。
小表妹也曾美貌惊人,引得王孙公子争破头,陈家父母视作掌上明珠般的养大,为她选婿操碎了心。
到头来,林紫烟却选了一条最不能走的路。
天道轮回,她还是逃不过。
一瞬枯荣,红颜转眼成白骨。
陈云诺走的很快,转角的时候忽然撞上了一个温软的身子,伴随着清脆的玉碎声。
劈头盖脸的响起了女子的娇喝声,“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
她扬眸看去,那人的声音嘎然而止,便捡地上碎成两段的玉簪,边打量着她。
十六七岁的少女衣着艳丽,正跌坐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还带着凶悍的眼睛正湿漉漉的,咬唇望着她。
“实在对不住。”
陈云诺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月色将俊俏非凡的面容照的清清楚楚,连带那小姑娘面上的嫣红也一览无遗。
倒是个美人。
她解下腰间价值不菲的玉珏递过去,“我用这个赔姑娘的玉簪如何?”
“啊?”
那姑娘有些娇羞的接过去,“公子……”
刚一抬头,陈云诺就已经大步离去。
夜风里,只余下她清清淡淡的声音,“夜色已晚,姑娘快些归家吧。”
客栈里的掌柜在打瞌睡,她抬头看了一眼,屋里黑漆漆的。
大约是顾诀也出去了。
刚提步往里头,树下忽然有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