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
提着无名剑,满载月华而来,如画般的眉眼,那双星华流转的墨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陈云诺什么都没想,飞奔而去紧紧的抱住了他,“顾诀,我好想你!”
分开不过三日。
却好像又一个轮回。
他轻皱的眉头像是一瞬间被春风吹开,满面寒霜一瞬间尽化。
他拥紧了怀里的人儿。
万千言不由得掩袖轻咳了两声,笑道:“好些年没看你提剑,吓了我一跳。”
乍一眼,还以为看到了当年一剑挑了半幢楼的少年。
陈云诺抱着他不放,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少女时的粘人劲儿。
好在他没有再避开她。
万千言看不下去了,摇着扇子,“哎哎哎,你们也看看我成不成?总也看不见别人这毛病能不能改改?”
楼中还有舞姬、乐师数十人,一众目光纷纷定格在他们身上。
陈云诺好半响才想起来,轻声同顾诀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来江安是临时的事,出现在这的可能又是少之又少。
顾诀出现的,着实令人震惊。
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脸,渐渐的落在她的颈部,墨眸猛地一沉。
指腹反复在掐痕上摩挲着,眉间好似覆了一层薄霜。
她轻颤了一下,连忙握住他的手,“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么?”
欢喜从眼底漫了出来,她握着顾诀的手蹭了蹭脸,“江安雨后的青竹很像你,我路过明月桥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是回到那一年,我绝不会让你掉进水里……”
她的说的有凌乱。
顾诀却是听懂了的。
他说:“再掉一次也无妨。”
陈云诺怔怔,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在荒岛那三个月的缘故。
她看着眼前的顾诀,同之前似乎有些不同。
突如起来的分离,意料之外的相见。
陈云诺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恰当时年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得人间共白首。
她拉住顾诀的手,望进那双如墨如星的眸子,在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饿了吗?”
和夏侯玄那一行人一道赶路,总归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不知道顾诀怎么样。
他微怔,随机点点头。
万楼主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摆宴,上酒。”
再看一眼,那些个美人们,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了。
三人坐到一处,头顶星辰明月。
人还没退尽,花明带着夏侯笙上来了。
陈云诺刚执了酒杯,就看见那如花似玉一般的美人,憔悴到有些苍白的脸。
不由得看了顾诀一眼,用眼神询问:“你做了什么?”
那人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鱼,“用膳。”
“落雁公主啊。”
万千言显然兴趣多一些,“真是久仰大名。”
随即又回头,颇有兴致的问陈云诺,“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被她给比下去了吗?”
她扬了扬凤眸。
还真不知道。
只是没放在心上,继续吃顾诀堆在她碗里的菜,小声和他咬耳朵,“这家伙还是那么啰嗦啊。”
顾诀眸中笑意浅浅。
显然是也是认同。
“你自己想想,哪处打架没你份?练药?救人?哪样榜上无名?”万千言万分感慨,“美人嘛,只需生一张好看的脸就可以了。”
夏侯笙面色青白。
再好看的女人,也不过是个花瓶。
并没有人对她怎么样,可越是这样,越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尤其是陈云诺慢斯条理的用膳,时不时同顾诀耳语,万千言在一旁打岔,调笑几句。
再和谐不过的场面。
等陈云诺吃的差不多了,接过顾诀递来的锦帕拭唇。
好像才看见夏侯笙一样,笑盈盈的叫人上茶。
万千言瞪了她一眼,“我才是楼主。”
她懒洋洋的,“哦,是吗?”
万楼主惯来是个会享受的,椅子又软又大,她往后一靠,倒像是躺着的。
“公主一路辛苦。”
她这话一出,万千言忍不住笑了,张了张口型,“装的挺像回事。”
陈云诺全然当做没看见,没人开口招待。
那一位自然只能在几步开外站着。
同姓夏侯的那兄弟用玄铁链绑着她做对比,这样对夏侯笙,还算是十分客气的。
夏侯笙看着她,美眸之中闪过许多发杂神色,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有些话,我要单独和她说。”
她这话是对着顾诀说的。
那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万千言摇着扇子感慨,“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笙歌散尽之后,偌大个满月楼便显得格外的寂静。
陈云诺缓缓走向夏侯笙,忽听得咯噔一声,地板忽然一空,两人齐齐往下坠去。
好在灯火一瞬间亮了起来。
万千言的声音从顶上传来,“快些说完,上来喝酒啊。”
四面围墙,什么都没有,夏侯笙触不及防的摔倒在地,好半响才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陈云诺卓然而立,一双清清冷冷的看着她。
说的话却十分的随意,“你觉得你值多少?”
夏侯笙猛地睁大了美眸,“你在说什么?”
大抵是太久没有见到从前的那个陈云诺了,一般人都适应不太来。
她笑意浅淡,“我在问,你这个四国第一美人值多少银子?”
灼灼凤眸从夏侯笙身上打量过去,凹凸有致的身材,令人沉迷的美貌,如果不说,应该是没人看得出来这人已经快奔三十。
宜王府的这个闷亏,她吃了,自然不能白吃。
不论是宜王妃是否真的这么不满意她这个儿媳妇,还是有别的什么。
这里头都脱不了夏侯笙的缘故。
“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夏侯笙不明白。
为何她不在顾诀面前,光明正大的为难、或者说报复。
陈云诺摸着下巴,脖子隐隐还有些痛意。
说实话,她这个人对美人一向都下不了狠手。
“卖了你啊。”
她理所当然的说。
夏侯笙面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下意识的喃喃了一声,“顾大哥……”
就是这个模样。
柔弱无依的。
陈云诺活了小半辈子,都栽在了这上头。
小表妹是这样,这一位也是这样。
墙壁上的灯火跳跃了一下,陈云诺伸手挑了挑烛心,回头:“夏侯笙,人敢做就要承担起后果。你的那两个哥哥,一个半死不活,一个重伤将废,好像都没空管你。”
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秋眸,好像逐渐明白了什么。
“你是故意的。”
夏侯笙靠着墙壁都险些要站不住,“你是故意被带走的,你故意让顾大哥来追,赶我出局……”
没说一个字,夏侯笙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最后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一般,蹲在了角落里,长发半铺地。
若是她以前,大抵是忍不住,要对这样的美人心生怜惜的。
而现在,陈云诺只是冷冷看着,“明目张胆抢我夫君,你真当我这个顾夫人是死的吗?”
火气倾斜而出。
看夏侯笙卷缩在角落里发抖。
她忽然没有了再说话的兴致。
刚伸手去敲墙面,夏侯笙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以为你为什么是顾夫人?为什么万千言那些人都对你这样好?你得到的这一切,不过就是那个人不要的,陌念初!就算你得到的再多,也不过就是仗着生了这样一张脸!”
陈云诺缓缓走向她,忽然笑了。
如同冲破乌云的皎皎明月,风雨后的带水芙蓉。
“谁让别人不要的,你夏侯笙都得不到。”
她声音并不响,悠悠在密室之中回荡着,渐渐落入耳中、心里。
夏侯笙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轻轻在墙壁上敲了三下,墙壁地砖迭起,瞬间将人送了出去。
同一瞬间,烛火灭了,剩下夏侯笙在一片黑暗之中。
周遭,一片寂静。
陈云重新到了二楼,宴席已经撤了,摆了十多种酒,分别用玉盏、琉璃杯来盛满。
无论万千言怎么舌灿莲花,顾诀都是浅尝即止,修长的指节轻击案面。
在夜间,施施然组成些许曲调。
“呵,你可算上来了。杀人都没你这么磨叽的”
万千言见着她简直跟见了救星似的,“和你家顾大人喝酒可太没意思了,还是你来吧。”
花明在一旁帮着倒酒,倒是半点生疏也没有。
陈云诺上前,坐在了顾诀身侧,随带着把他手里的琉璃杯拿了过去,一杯尽了。
“好酒。”
“姑娘,少喝酒。”
花明一直在她旁边打眼色,也是操碎了心。
万千言大约已经喝了不少,俊容有些发红,像是随口问道:“小柳儿呢,她没一起回来?”
没人应声。
陈云诺转眼一想,“应该是和峰回在一处吧,我前些日子还想着,这姐妹两也到出阁的年纪了,应该早些物色好人家。”
空杯子塞回顾诀手里,“你就别和他喝了,这小子想着把你灌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万千言一看,不得劲儿,“你从来就不怕我喝醉,再说了,我还能把他怎么着?当初我可是陪着他喝过十八坛女儿红的!”
说完之后,忽然发现几人都没声了。
陈云诺有些诧异的看顾诀,“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喝过十八坛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