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诌也能说的跟真事似得,也是奇了。
身后的大牢还是一阵阵的闹哄着,陈云诺往前走的时候默数着,“一、二、三……”到第十声的时候,身后有衙役追了上来,“顾夫人,方才的那个女子有话要同您禀告。”
“带她堂外等候。”
陈云诺连头都没回,好像完全事不关己一般。
再回后堂的时候,顾诀同那刑部的那几个官员都已经去了前堂审案子,给她留了句话,“顾相说,您要是乏了,可以先回府歇着。”
她本来也不该插手太多,很愉快的点点头应了。
山遥站在身侧,停顿了片刻,“姐夫是为我来的?”刚一说出口,又立马换了个话锋,“为阿姐而来?”
顾相在永宁城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人听说他顺路能顺到红袖招这种地方去过。
这次要不是因为她在,才不参合这样的破事。
陈云诺横了他一眼,笑意散漫,“谁知道呢。”
即便是红罗账里的同床共枕人,她也着实看不透顾诀。
有些时候总是很矛盾,怕自己想的太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山遥很是稀奇的看着她,“我还以为阿姐什么都知道呢。”
“咳咳。”陈云诺摸了摸鼻尖,“那还真不是。”
即便是满月楼主万千言,手里掌握着四国最完善的情报网,也感叹,“天下风云书一折,唯有人心不可测。”
山遥是此案关键人物,很快就传唤了过去。
陈云诺坐在后堂里吹风,刑部这样地方长年怨气太重,总感觉阴测测的。
即便柳暗花明在旁边,还是有一种脚底发亮的错觉。
“柳暗,你跟去看看。”她凤眸一亮,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小心些,可让人发现了。”
一晚上没出现的花明撅了噘嘴,“姑娘,为什么不让我去?”
声音虽然很轻,还是听出了好大的委屈。
陈云诺想了想,很是诚恳道:“我怕你待会看见路先生,直接从屋顶上栽下来。”
“别闹了。”柳暗临去前拍了他一记,声影绕到角落无人处,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还是会武功的好啊!
陈云诺默默在心里感概着。
身旁的花明道:“我又不是姑娘,才不会从屋顶上栽下来呢……”
她回头看向花明,“难不成你喜欢滚的?”
“滚个头!”花明气的转过身去,索性不理她了。
陈云诺从前就是这样,总有一两句就让人接不下话的本事。
近来,这个本事好像又有复苏的迹象。
热茶换过两三回,柳暗一直没有回来,看样子情况还比较胶着,只要是红袖招的事情必然会牵扯到云靖宇,这事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解。
有顾诀在,她自然是不用担心山遥的安危,只看今日这一击,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让吴王被贬成六皇子,然后一点点夺去当年她给云靖宇的东西。
想来,还真是比一剑捅死他更痛。
等日头正当午,花草树木都被晒弯了腰的时候。
柳暗几个掠影回到了跟前,有些焦急,“红袖招的芸芸无忧反口说是云靖宇指使,他已经到场,刑部的人不敢下此定论,山遥怕是麻烦了。”
方才前堂已经闹的够呛,顾诀同云靖宇的梁子是人尽皆知的,也就是刑部不知道倒了几辈子血霉,遇上这两位在这杠上。
他们自然是不敢说六皇子有什么图谋的,找来找去就剩下山遥一个倒霉鬼。
那天刚好又是因为花魁起过冲突的,这下正好有动机了,事发的时候人还在隔壁,连作案条件也不缺。
不拿山遥当替死鬼,还拿谁?
陈云诺轻轻抚过手腕上的小碧玺,细细思量过这各种细节。
柳暗继续道:“王家老爷也在,正哭着。商人最重利益,刚死了儿子也不可能跟六皇子就这么对上,心里弯弯绕绕多了,只要求刑部给个交代。”
也就是说,不论是谁,拿出个人给王天奇偿命也就是了。
花明气呼呼的转头,“这些人为权为利都疯了吗?那死的是不是王家亲儿子?都这样时候了,连指控云靖宇一声都不敢?”
柳暗听得直蹙眉,颇有上来就捂她嘴的冲动。
陈云诺缓缓站起身来,“王家不敢得罪六皇子,那我们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她总是笑,略带三分而不达眼底。
其实看起来有些凉薄。
柳暗思忖半刻,用只有两人听得到声音道:“姑娘是说……借机让云靖宇再跌一个跟头?”
何止是跌跟头。
她要云靖宇伤筋动骨,再也爬不起来!
片刻之后,户部的侍郎带着人来了后堂,同她打过招呼,“下官得了顾相想召,特来向夫人禀告。”
侍郎大人看起来还很年轻,就是赶的急了些有些气喘。
陈云诺略一思忖基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温声同人道了声,“多谢。”
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堂去。
刑部堂审,气氛很是诡异。
顾相坐中央,左右分别是刑部尚书和侍郎。
正午,正是一日最热乎的时候。
六皇子站在犯人候审的那一处正说着辩驳之语,“王公子在红袖招出事之时,我正卧榻修养,说来此时应当是顾相最为清楚……”
堂上惊堂木乍一响,顾相大人面容清正,左右之人已经忍不住抬袖子擦汗了。
敢真的将六皇子当个罪犯对待的,满朝也就这一人了。
云靖宇面色登时僵住。
芸芸和无忧的供词反复,没有多事可信,反倒是王家的态度至关重要,现在情形明显有利于云靖宇。
而顾诀居然在这种时候,用会心一击。
“我儿出生富贵,出手又一贯大方,自然是有许多人嫉恨与他。”王海怒气冲冲的盯着山遥,“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暴发户,同我儿起了争执之后,竟然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恶举,顾相!”
王海当众跪在堂下,“老朽只求您重惩这恶子,让吾儿安心上路。”
顾相做事从来不拐弯抹角,那天保山遥也没有半点遮掩。
外界盛传云渐归的少当家是顾家亲眷,传的厉害了。
“嫉恨。”
顾诀温声吐出这两个字,没来由扔人有些背脊发凉。
通常,顾相大人笑意温和的时候,都是有人要到大霉的。
刑部尚书和侍郎相视一眼,拼命克制住了钻到案底下躲着的冲动。
恰在这时,陈云诺几人到了堂前,正儿八经的行礼:“大人,我来举证。”
东临律法上,可没有写着主审管的夫人不能上膛举证的规定。
顾诀抬眸看向她,延期啊一切都化虚无,只剩下那一人款款行来,暖光笼罩着那绝艳眉眼,让人情不自禁的微微扬起唇角。
陈云诺朝他点头示意,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叠。
她许久没有做过这种事,心口跳动的有点厉害。
众人跟着一起看去,压低了声音,“是顾夫人啊。”还没来及做出反应。
陈云诺一双凤眸已经落在了王海身上,“如果我方才没听错的话,你用的是“嫉恨”?”
王海猛地一怔,“是又如何,王家乃永宁首富,我儿自幼不知……”
“山遥公子啊,你过来。”她朝山遥勾了勾手指,嘴角的冷弧淡的急不可见。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山遥,后者都还有些懵。
从被堂前被人各种诬陷的面无血色,到精神一震也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陈云诺拉着他,这一次提高了音量,“据我所知,永宁城大半的产业都属于云渐归,你一个伪首富说人家正儿八经的当家人嫉恨你儿子,还没睡醒吗?”
声音在堂前阵阵回荡,王海被她质问的哑口无声,“怎么可能,云渐归不过就是家破茶楼……如何那同我王家相提并论,莫要以为你是顾夫人就可以信口胡言!顾相……”
“嗯,我家顾相说了,用不着扯淡。”陈云诺笑盈盈的打了个响指,“我来的路上正好碰上了户部侍郎,请他带人过来做个见证。”
其实哪里是碰上的,根本就是顾夫人强行将人诓来的。
户部掌管税收、土地,即便都有记录在案,真的盘点起云渐归的产业来还是用了好些天,此刻在堂上粗略一报,那个所谓的首富王家,已经是面无血色。
心下也知道哪里就这样凑巧碰上了,这事要不是前几天就已经着手准备,鬼都不信!
山遥则是睁大了眼睛看陈云诺,云渐归的人称他“少当家”不过就是为了方便管事,她今天这样一宣布。
他直接成了永宁城最受瞩目的首富公子。
堂上一片静默,完全没有了响动。
顾诀修长的手搭在惊堂木上,薄唇的笑意自顾夫人进来后就没有淡去。
“王首富。”陈云诺微微一笑,“这名头虽然不错,也不是谁都能套的上的,至于嫉恨两字更是笑话。”
陈家被灭之后,最得好处的也要算上王家一个。
她顺手给收拾了,也算是老天有眼。
她站在那处,身姿灼灼,“那么,我倒想问你丧子不求真相,反而一心诬陷山遥所为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