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诺原本就是来红袖招踩个点,没曾想会遇上这么个人。
心下多少有些奇怪。
转眼之间,将离微微皱眉,将短笛收入袖中转身便走。
这人变脸忒快。
陈云诺转身给了山遥一个你看着办的眼色,连忙追上前两步,“现在找你成不成?”
“晚了。”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果然就欺她一个废人了。
红袖招里头又恢复了极其热闹的场面,陈云诺一个人倚在门前,一半面容在阴影下,显得有些灰败。
不多时,便听到顶上有些许响动。
她大步越到另一边,一仰头就看到将离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喝酒。
身后弯月如钩,夜色浓重。
酒是忘红尘,味儿直钻她的鼻尖儿。
陈云诺上不去,站在地下朝他招了招手。
屋檐上那人散漫的笑,从窗边扯下帘子抛了下来,带着风声扬起裙袂飘飘,带着这浮华夜场特有的胭脂风尘。
她伸手接住,拉着帘子顺势跃了上去,月色朦胧婉约,粉色纱帘轻飘飘的在两人中间落下。
陈云诺已经在那人身旁坐下,她伸手一扬。
碧玺从将离宽大的衣袖里钻出一个小脑袋来,一双红宝石似得眸子直愣愣的瞧着她。
陈云诺朝它勾了勾手指,“过来。”
碧玺意料之外的没动,将离把脸凑了过来,在她手上蹭了蹭,“怎么?这时候想起它来了。”
新婚的那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用引蛇丸和碧玺来牵动这方圆数里的蛇群,攻势如此猛烈,原不该悄无声息就退去的,她早该想到是将离在其中的起的作用。
陈云诺闷声没说话,径直捞一坛子就来灌了两口。
碧玺被将离玩似的捏的丝丝乱叫,碧绿的蛇身不断的扭动着,小模样很是委屈。
他的语气略带了几分嘲讽,“才嫁给顾诀才几天,就把你带哑巴了?”
少年的脸配上这样的语气,还真是让人生不起来。
“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陈云诺笑意盈盈的问他,伸手把碧玺接了过去,安抚的摸了摸头藏进了宽袖里。
一抬眸,就看见眼前这人摔了酒坛子,笑红尘水光四溅,打破了好些瓦片。
屋里哼哼唧唧的鸳鸯们听到动静探出头来,骂骂咧咧的要来揍人,灯笼照过来把两人的身形都照清醒了几分。
陈云诺反应过来,拉着他就跳了下去,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废了。
还得将离带着她回旋了一圈,身影飘忽的进了一间房,刚一站定就看见里头香雾弥漫、粉纱帐里有两个人。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看样子颇有些局促。
“哎。”将离眼睛亮,随口问她,“那不是和你一块来逛青楼那小子吗?”
陈云诺睁大凤眸瞧了瞧,还真是。
不知道是这屋里灯火太暗、还是两人都没有心思管别人的缘故,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居然都没被发现。
不过看样子,并不是那位花魁芸芸。
山遥揣着手说话有些窘迫,“我不是有心要说是你的,我真不是有心摘你们芸芸姑娘的面纱的……哎,你开口说句话好不好?”似乎是实在没话说了,他挠了挠头补充道:“这银子给你,我不会烂账的!”
陈云诺手快的捂住了耳朵,果然下一刻,就看见那姑娘放声大哭,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啧啧,还是“梨花带雨”哭法都没有掌握的新手。
将离最讨厌女人哭,随手一扬动作刚到一半的时候被她拦住了,“别乱来。”
他的体温极低,好看的丹凤瞥过来,陈云诺感觉手都在发寒。
她放缓了声音说:“今个儿夜色这么好,就当是看个乐子也好啊。”
忘记是谁说过的,人杀多了有业报,会加注到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
陈云诺自问现在手上也不干净,但是能少弄死一个是一个吧。
山遥正手忙脚乱,她信手弹了一颗石子过来,哭声顿时止住了,整个屋子一片安静。
将离对嗤笑一声,径直在桌案便坐下。
添了杯茶喝了一口,又嫌弃这茶水不好,信手抛出了窗。
“你为何还不回长生谷?”
陈云诺在他对面坐下,还是直接问出了缠绕在心头多时的问题。
将离看着她,慢慢道:“在等一个人死,在他咽气前去问一问他有没有后悔过。”
这种做法……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陈云诺更诧异,“还有什么人,是你也要等着他死的?”
将离仔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你说的极有道理,我去杀了他。”
声还没有落下,人却已经没了影子。
陈云诺一脸蒙圈,一手放在桌案上轻轻点着。
心下盘算着,将离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才两瞬的功夫,山遥奔了过来,面部表情丰富的不行,“阿姐阿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妈的!青楼女子太可怕了。
陈云诺随手拍了拍山遥的头,“没事,反正对你来说,只要是母的都很可怕。”
“话不是这么说。”
山遥一股脑喝了半壶水,这才感觉缓过来了一些,“阿姐,也不是每个人女子哭的时候都这样难看的吧?”
少年有些怀疑人生。
帘幔已经被掀开,陈云诺瞥了一眼,再看山遥时神色颇有些钦佩。
那是个身影窈窕的少女,只是三分之一的脸都被红色胎记掩盖,在灯火笼罩下越发的丑若无盐。
她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方才掀开的是花魁的面纱吧?”
山遥苦了脸,想要尽快的解释清楚,纠结的耷拉了脑袋。
这人估摸着花魁娘子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识破他别有目的,居然随手指了个小丫鬟说那是自个儿姘头。
老鸨多精明一个人啊,立马就把人给送房里来了。
结果这旖旎芙蓉帐,山遥愣是不敢上。
“哈哈哈。”
陈云诺笑的有些轻狂,好半响才收住点,施施然问道:“我要走了,你呢?”
山遥连忙跟着起身,“自然要走的。”
这正门走不得,便齐齐看向了窗户,三楼还是有些高的。
山遥先迈出去站在屋檐上,伸出手来牵她,陈云诺罢了罢手,“你先下。”
两人猫在上头,正要往下跳,忽听得里头一阵喧嚣,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公子公子!王公子晕倒了!”
陈云诺一把提住了山遥的后领,“今晚睡花魁的是不是那个姓王的?”
“对。”山遥想起那个满身走金绣的就两眼放光,“永宁首富的独子,就是他!”
她一个翻身又跃进了屋里,在两屋相接的墙壁上摩挲了一会儿,一开一副美人图,墙上露出一个小孔来,刚好可以看见里头的情形。
那个叫芸芸的花魁和几个跳舞的都已经慌了神,一直蹲在那姓王的旁边,不断的怕打着他的脸。
老鸨和周围的房客们也都涌了进来,一个个的晃得人眼花。
“阿姐,你这……”到底是去过多少青楼啊?顾相知不知道你是这德行啊?
山遥已经被她的熟练程度惊呆。
陈云诺看着那姓王的人事不醒,琢磨是不是已经死了。
毕竟将离刚从这里走,就是毒倒了一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听说王天奇这人在女色方面很不节制,而且……”
“而且什么?”
“这人光是这个月就抬了五个姬妾进门,还没半个月呢就死了三个,都是被手底下的人给折腾死的,这种人就是死在女人身上也没什么。”
商场如战场,她是知道的。
但是把对方的底子摸得这么透,连别人在榻上喜欢什么姿势都知道真的好么?
山遥还在她耳边叨叨,陈云诺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混在人群里挤到里头去看热闹。
很快找了大夫来,看王天奇的面色并没有什么不妥,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大夫摇头说,“没什么大碍,等酒醒了便是。”说着便出去开药。
芸芸姑娘在旁边脸都白了,轻声说着,“可是他怎么没、没气了?”
众人顿时都屏住了呼吸,还有不少连忙往外面走的,原本想在首富少爷跟前露个脸的,谁也不愿意搭上这种倒霉事。
陈云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有些飘忽的想着,之前应该没有顺手给这这姓王的来的什么的吧?
山遥伸手来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我们也快走吧。”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
他们这样的,最容易说不清。
陈云诺往回望了一眼,正看见那花魁芸芸楚楚可怜的望向这一边,那双眼睛还真是欲语泪先流的凄美。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巡城官已经带着守卫上来,一路直奔王天奇那边,大声唤了几声“王公子”没反应之后,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小吏在一旁问着老鸨,之前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之类的问题。
原本昏睡在房里的那无盐姑娘忽然大叫一声,跑了出来一把抱住老鸨,放声嚎哭,“妈妈,方才有人想我死!”
巡城官面色一正,“姑娘,可是你方才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