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诺回到顾府还没坐下呢,安曼一阵风似得进来了。
府里众人都是知道有这么人的,也没拦她,一路直奔东风小住而来。
“曼小姐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看你跑的脸都红了。”
柳暗花明在门外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安曼提着裙摆,笑容灿烂的像是春日里刚刚绽放的花骨朵。
她在里头研究着药经,之前从华岸那里搬来说要弄到翰林院去的,现在都在右相府里搁着呢。
咱们顾相大人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阿姐阿姐。”
安曼推门进来,雀跃拉着她的手臂直晃悠,语速很快,“长越会说话,他方才、方才同我说话了!”
陈云诺凤眸微扬着,看小姑娘一脸欢喜的不知所措,忍不住笑道:“他叫你曼曼了?”
“阿姐怎么知道?”
她嘴角抽了抽,“你这样子,同听到自个儿子第一次喊爹喊娘,雀跃的一个模样。”
早说云长越不是天生的哑巴,反应呆滞慢半拍也不过是因为被人给养坏了。
花明从门缝里探进脑袋来凑热闹,“难怪跑的这样快,原来是为了小公子啊~”
她有意把尾音拖得狠长,小姑娘意料之中的红了脸。
陈云诺见状,故意逗她:“既然小公子已经有了好转,也是时候让英王领回去好生教养了。”
怎么说也是皇长孙,进来云景明的脑子好像重新长了,不用别人说也知道怎么对云长越。
“不行!”安曼的反应有些激烈,忽然察觉到几人都在盯着他看脸色越发红的厉害,“他、他好不容易才好一些,这么快让他回去,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陈云诺含笑说:“不会啊,我如今也已经不住在飞华阁,真要说起来英王的小公子将军府待着还真有些不合适。”
安曼咬唇不说话了,有些黯然的低着头。
柳暗柔声安慰:“其实也不是没法子,小公子很快就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这人平时不太开玩笑,原是闷骚的。
安曼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我才不是……才不是想这个,你们真是!”
几人拿着小姑娘逗趣,陈云诺的心情好了许多,便问了她几句安氏的情形。
能吃能睡,就是担心新婚那天发了那么大的事,顾诀对她会有什么芥蒂。
安曼静下来,小小声问她:“听说那天六皇子遇刺了,姐夫没事吧?”
小姑娘这话问的还真是相当的高明,能让人听出好几个意思来。
陈云诺随口应着,心却飞向了顾诀那边。
这事儿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老皇帝这条老命朝不保夕,正是对膝下这两个儿子最重视的时候。
“娘挺担心你们的,就等着你们回门的时候,好胳膊好腿儿的回去她看呢。”
安曼在她耳边说着话,不知怎么的忽然说道:“我来的时候看到好多人在后门等着,想进门来找顾相,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陈云诺想了想,“算算日子,快到春闱了吧。”
众人都明了,顾相正当年纪已经是身居高位,今年的春闱很有可能让他来主考。
这些个走后门的人,自然是想来顶风作案的。
她合上药经走到窗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日不见顾诀,忽觉时日变得漫长。
几个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让她一个人默默的发会儿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只有陈云诺一个人,叫住峰回问了句,“顾诀什么时候回来?”
峰回鲜少听到有人直呼顾相名讳,打起十二精神回道:“大人从前回府都是极晚的,要不属下差人去问问?”
“不用。”
陈云诺想起某天那人说的话,什么狗屁“想到夫人也是这般盼我归家,身甚觉欢喜!”
一顿晚膳索然无味,她早早的回了房。
独自坐了一会儿吹灭了屋里的灯,起来换了身男装,简单的易了容翻墙出了右相府。
“什么,你要去红袖招,还带上我!”
山遥蹭的站了起来,感觉脑子有点糊,“阿姐,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
张启航远远的看过来一眼,他这才压低了声音,面色还是十分纠结,“这要是被顾相知道了……”会不会退货啊?
陈云诺折了一枝杨柳,似笑非笑的抽了山遥一记,“人不风流枉少年,知道么?”
山遥在心下应了一万遍“知道啊”,可你他妈算个屁少年!
感情换身男装,还能顺带着变性了。
“你到底去不去?”陈云诺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你不去,我找六叔了。”
张六叔年近不惑了,至今还是清清白白的光棍了一个。
山遥本着舍己为人的心思,闷声跟着去了。
灯红柳绿人影软,风送涟漪红袖招。
到了夜间,正是热闹的时候。
陈云诺带上了山遥,一进门就示意他掏银子。
头一次被拐进浮华场子的山遥缓过神来,气的咬牙切齿:“敢情就是让我来当个钱袋子?”
身边围了不少妙龄歌姬,飞扬的笙歌让人耳朵有些杂乱。
陈云诺捞过姑娘身上披帛绕在他头上,笑眯眯的说“是啊。”
今个儿选花魁,红袖招在永宁城里也算是近几日风头比较旺的,每次选个花魁,都能招来大半的王孙公子在底下争。
老鸨见他们出手大方,在两楼给个置了个雅座。
前面几个出来的热场的只能算是中上姿色,底下倒已经是炒的热火朝天。
陈云诺困得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发现旁边的山遥一个劲儿的瞅她,习惯性的伸手给了爆栗,“有没有瞧上的,顺带还能使个反间计。”
红袖招是云靖宇的点,这里头所谓花魁美人,用来牟利之余,更多的自然是为了用来牵制人。
山遥闷声说“没有。”
这少年好像从千行山那事之后,就对女子敬而远之到了病态的地步。
明明在生意场上口若悬河,这都是阴影啊阴影。
似乎是意识到了她在想什么,山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看到底下穿黄衣服的那个没有,就是那个外袍走金袖的,是如今永宁首富王家的独子,那个穿白衣裳的,叫李曦这几年就他们两个争得最狠,生意场上就挤兑的厉害,现在为了个青楼女子还这般,啧啧。”
东临战乱过好一阵子,搞得国库元气大伤,过了这么些年也没有缓过来。
朝臣们一直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为人生准则,本朝富商的地位也达到了历朝以来最高。
刚没说几句话,老鸨塞了两个姑娘进来,一个叫“秋菊”,一个叫“翠花。”
陈云诺大气的一挥手让人都去缠着山遥了。
胭脂气太浓,山遥连打了几个喷嚏,开始给人讲头上珠花的层次制作,从珍珠选材到描金雕刻,一套一套的听得人发愣。
一心就钻钱眼里了。
底下的灯火忽然暗了暗,有香风徐徐散开,连厅里的歌姬们同恩客调笑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咳咳咳。”陈云诺轻咳了两声,示意山遥看重点。
但凡本钱下的这样足的,就是角儿要出来了。
花魁娘子穿一身白婷婷袅袅的出来了,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弯弯的柳叶眉,含情脉脉的秋水眸。
身上却没有什么风尘气,反倒有些清冷。
还不等老鸨出来暖场,底下已经喊破嗓子叫嚷着,“芸芸姑娘,看我这里看我这里!”
山遥一心盯着底下报价的,两眼冒金光,同她盘算着,“要不咱们也开家青楼吧,叫绿衣坊怎么样?到时候咱不让姑娘用这样重的脂粉,打扮的素净些,弹琴卖唱也能有银子赚,这年头名人雅士不就最吃这套么?”
陈云诺恨铁不成钢,一把拉过山遥往下扔了下去。
时机正好,落点更妙。
说山遥懵逼,反应倒是更快,顺势在花魁身上借了力,站稳的时候发现把人家面纱给拉下来了。
底下一众冷抽气的,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要不,我再给你带上?”
陈云诺在上头,差点笑岔气。
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山遥这般可爱的紧。
花魁脸红了又白,转过身去微微抽泣,愣是让一众人我见犹怜。
“既然家弟已经摘下了面纱……”陈云诺掩袖轻笑,“也是缘分,芸芸姑娘不妨让他有个赔罪的机会?”
她缓缓走下楼,一派锦瑟从容。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不知道这样容颜绝艳的少年时从哪里冒出来的。
山遥立马表明立场,“我……”
“你什么?”
陈云诺笑的有些轻佻,“莫不是轻薄了人家姑娘就不肯承认了?这我可不答应。”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跃上台,轻轻俯到了芸芸的耳边,“我这弟弟不太懂事,还往姑娘见谅。”
说罢,便往后退去,声音了无痕迹的淡去,仿若她从未靠近。
芸芸姑娘还有些恍惚,二楼忽然悠悠然走下一个人来,手里的白玉笛幽幽转着,似笑非笑的让人看不透心思。
“你来找我?”
陈云诺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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