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哥哥略一呆滞,说:“不好。”
她忍不住喜形于色,还好这酒后乱来的这一招还是很好用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徐徐道:“黄金屋太麻烦了。”
方才喝的那些酒好像都在同一时间上了头,陌念初听见他说这么一句话,只觉得头晕目眩,连人都站不稳了。
顾诀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冬日清晨寒凉的风在四周弥漫,陌念初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听见有力的心跳一声声的跳动着,长年被笔墨沾染的清香在鼻尖萦绕着。
底下忽然传来瓷器打碎的声响,陌念初猛然回神,立刻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面上有些尴尬:“我刚才就是说个玩笑话,顾相可别当真啊——”
眼前人伸手揉了揉额头,自然的动作带着几缕慵懒的意味,在这晨光依稀里让人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陌念初的手默默摸上了栏杆,底下搭了个酒棚子,要是从这里翻下去的话,应该不会受很重的伤。
“想试试?”
他忽然开了口,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陌念初的动作更快,手上一用劲立马就翻下了栏杆,借势往棚子上一跳,正好看见篷布被风吹起,露出底下一根根又长又细的铁钉。她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别看上头的这阁楼风景独好,这风雨楼防吃白食的还是防的很好的。
陌念初心下懊恼,连忙一把又抓住了栏杆尾部,这时候整个人都悬空挂着,清晨的落叶从身侧徐徐飘落,那人的白衣在上头翩翩而飞。
她仰头望着上面:“顾相……拉小女子一把呗。”
顾诀一手撑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可能是她挂的久了,眼神都有些恍惚,觉得他眉眼看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笑意,“我一向不同人说玩笑话。”
这时候街上也没人经过,有这一位在,底下的人也是不太可能会上来的。
她心里把自己撕了个遍,笑着同上头那人道:“是是是,这说玩笑话的人不是我么?”
你丫的,倒是伸手拉一把啊——
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细汗越出越多,一打滑整个人就落下了下去。
陌念初闭上眼,在半空中翻了个空,能落到哪算哪吧。
那人忽然一翻身,从栏杆上跃了出来,如同天边流云飞卷过长空,在她落地之前,施施然将她了怀里。
陌念初睁开眼的时候,顾诀正闭门养神的模样,背后是古树的枝叶,零星有些微光透过密密麻麻的小细缝落下来,将他的侧脸笼罩成绝世美玉一般的静好。
只是……他的手还揽着她的腰,抱着不放。
陌念初觉着,可能是在长生谷呆的太久,一转眼出来的时候,连外间惩罚人的方式都变化如此之大,
她从前就从来都不知道,恨一个人,还能这样。
“顾相,天亮了。”
陌念初一边说话,一边去掰开他的手,掌心的温热透过层层的衣料印在肌肤上,她很不自然。
顾诀睁开眼眸,一双如墨如星的眸子看着她:“风大,我有些冷。”
这人是在撒娇?
陌念初感觉心口都在抽抽。
她顿了顿,很是为难道:“我真抱不动你……”
顾诀静默半刻,映着她的眼眸如清泉涌动,“回家。”
……
回到飞华阁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同顾诀折腾了一个晚上,安曼和安氏看着她眼珠子都在打着转,就差没直接问她两人怎么样了。
庭前的冷风一吹,陌念初伸了个懒腰,同这两人打着哈哈:“没什么,就是顾相喝多了,我送他回去而已。”
过程有些复杂,有些艰难,好在终于把那人送回去了。
看样子这一觉睡下去,没个两天是不会醒了。
她一脚都还没踏进门槛,院子里就来了一众脚步声,穿着兵甲的侍卫很快就把院子围成了人墙,带头的那个满脸的怒色,刷的就拔刀相向:“你这毒妇!昨晚到底对我们王爷做了什么?”
安氏母女吓得不轻,陌念初微微皱眉,同她们道:“没事,你们先进去。”
话声还没落下,那刀锋便已经搭在了她脖子上:“谋害王爷是抄家灭门之罪!”
身后的京兆尹和永宁令眉头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话。
陌广庆已经直奔而来,“有话好好说,英王爷不是昨夜才回来的,怎么会被谋害?”
陌念初心里也很奇怪。
碧玺咬的是云景明的坐骑,就算在寒冬里落了水想,像他这种健壮的体质,最多也就是躺几天,看这些人怎么就一副人快死了的脸?
方启平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昨夜英王同陌大小姐在沁水河边起了争执,回去之后便昏迷不醒,御医说是中毒。”
陌广庆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负着手想一巴掌扇过去,忍了好半天才忍住,试图解释道:“我家这不孝女做事虽然没什么方寸,但是谋害英王这样的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这种事,从来就是一两句就说的清楚的。
“不必多说,一定就是这毒女下的黑手!”
陌念初轻轻推开了架在颈部的刀锋,“不知王爷是中的什么毒?”
那带头的侍卫脸色黑沉,一脸恨不得当场砍死她的神色。
她随即道:“虽然毒不是我下的,不过我可以帮忙去解。”
几人都有些诧异,陌广庆面上更是微妙:“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会解毒了!”
场景僵持了片刻。
身后忽然有侍卫疾步赶来:“皇后已经驾临英王府了。”
“把她带回去,请皇后娘娘定夺。”
小年夜的阳光有些微弱,陌念初依稀觉得这都城里的暗潮,已经开始涌动了。
英王府上下已经是一片死气沉沉,那侍卫压着陌念初走进去,众人看来的时候已经充满了怒色,要不是有成皇后在,那几个女眷就要冲上来动手了。
九年前老皇帝差点被毒死,永宁城里对用毒之人一直都是十分严苛的。
底下几个年老的太医纷纷摇头,表示根本看不出来云景明中的是什么毒,一个个意见不一在一旁争论着,这唯一的声响让众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成皇后头疼的问道:“华太医,你可看出来是中了什么毒?”
年轻的太医令摇了摇头:“毒和病不同,若是下毒之人有心隐瞒,一时半刻是查不出来的,微臣不善此道,恐怕要有负娘娘重托。”
陌念初走进去的时候,正听到这一句。
自古医毒不两立,华岸自小学医却对毒术之道一直都十分的厌恶,因此也就局限了许多。
她上前见过礼,众人就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英王府的几个女眷凄凄惨惨的跪倒在地,乞求成皇后做主:“王爷昨夜不过就是同她起了些小争执,她就能下此狠手,谁知道她日后还能做出别的什么来!”
后面的那个更夸张,直接拿九年前陈云诺谋害皇帝的例子出来讲得声泪俱下,成皇后听了之后脸色都变了变。
这英王妃死了好些年,王府里的这几个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这会儿也是一门心思要处死陌念初给英王报仇。
昨夜英王身边随性的侍卫出来把情形一说,更加让人确信是两人起了冲突,陌念初心生怨恨才下了这样的狠手。
坐骑被打捞上来了,的确是中毒发狂死的。
英王爷站在半死不活的躺着,众人理所当然的以为差不了多远。
陌念初这个名声一直不怎么好的,完美躺枪。
她跪在地上听了一会儿,“我觉得英王还可以救一下。”
屋里的声音忽然止住了。
片刻之后,“果然是你!”“肯定就是她下的毒”就吵成了一片。
“王爷日夜兼程就是为了赶上娘娘的寿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请娘娘一定要杀了这个毒妇,否则王爷……”
成皇后扶额,身边的内侍喝了一声:“不得喧哗,成何体统!”
华岸在一旁打量着她:“皇后娘娘,微臣以为可以让她一试,这中毒之人拖不得,若是毒入肺腑只怕回天乏术,若是她夸下海口而没有本事,再治罪也不迟。”
陌念初连英王到底是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就被这人一句话推上了断头台。
华师兄啊,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人想要做什么。
那几个女眷哭着不肯,说本来就是她下的毒,要是对英王再下一次手怎么办?
陌念初的声音偏淡:“等英王真的断了气,再把我治罪也不迟。”
一群人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就连华岸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几变。
成皇后下定夺:“华太医你且同她一起,若是英王不能醒来,陌将军府全部发落。”
这声音并没有多重,长年在高位上的人自气势迫人,再没有人敢出声。
内侍带着她们往英王的卧室去,庭前的太医争得脸红脖子粗,一个说要下狠药才能见效,一个说要长期调理避免伤身。
推开门,陌念初道:“让他们都出去,要是被打扰,英王爷可能就不会醒了。”
王府管家面色犹豫,华岸同他点了点头,这才放两人单独进去。
明黄色的罗帐两边垂起,榻上的云景明唇色发紫,两眼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