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永宁之后,顾诀每一次都在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街上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显得十分清晰,月光倾泻而下,将两人的身影越拉月长,飞扬的衣袂在影子里重叠着,缠绵而温情。
陌念初隐隐觉得,她同顾诀不该是这样的。
可似乎这样难得的安宁,也也产生一种令人心安的错觉。
她同顾诀在一处时,短暂的从容。
“你真想招婿?”
顾诀忽而侧眸看她,神色认真的模样看得她一怔。
陌念初反应过来,一脸为难的应了一个“是”字。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假,便解释了几句:“你看我父亲吧,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儿子,我母亲又是离不了人的……”
她原以为顾相在宴席之中沉默,这事儿基本上就翻篇了,没想到还是躲的了宴会躲不过街角。
这永宁城的夜间,与白天相比静谧了许多,半座城的人都已经进入睡梦之中,再繁华的表象都已经被掩藏住,留下只有岁月冉冉走过的街道。
她年少时同人狂歌笑语,路过的锦绣楼阁,某一处还有她仗剑砍落的树身。
一年又一年过去,那些人都已经不知道去了何方,连她都已经不是她。
那些记忆,被遗忘被深藏,然后在这夜里,随着她们走过的脚步,一点点的被记起。
寒夜风凉,吹得人脸颊都有些僵硬。
陌念初的思绪有些飘远,正想着找个由头,能早些开溜。
顾诀忽然伸手拉住了她,“一起去喝酒吧。”
讲真,少个正常的男子都不会要求一个女子半夜同他一道去喝酒。
但是顾相大人说这话……真心的没法拒绝啊。
见鬼的是十来步远就有个“风雨楼”的酒馆,这地儿吧,不管白天黑夜都开张,宗旨不把你灌倒就算我不好。
陌念初笑的有些牵强:“我酒品不好,怕喝多了对顾相做出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事。”
顾诀大方道:“无妨。”
这一转眼就被拉了进去,里头还真有不少贵家公子,喝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认不得自己妈是谁。
还能硬拽起一旁的狐朋狗友,“哎哎,快看看!那是不是顾相……”
打脸的打脸,浇酒的浇酒,一众人醉醺醺的往这边瞧:“今个儿一定是喝高了,连顾相都进酒馆了……呵呵,快看看天是不是塌了……”
老板娘连忙上前,将人引到了阁楼上,“女儿红,胭脂醉,三生梦都是本店的招牌……不知两位要喝些什么?”
陌念初很是纠结的想了想,一句“还是喝茶吧”梗在了喉咙里。
顾诀已经徐徐道:“都拿吧。”
她凤眸微张,好久才缓过神来,难不成是官场上混多了,酒量大涨啊。
此处是在二楼,坐在可以看见底下树影浮动,水声潺潺。
她一手撑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都在往后倒:“这酒有肉,是不是还少几个美人啊?”
早前在宫里的那点谨小慎微也忘到了天边,也不等他开口,便同那老板娘道:“把那几个唱曲的小美人叫上来吧。”
怎么着都比他们两个人这样坐着喝酒来的好。
顾诀没说什么,缓缓倒了满了两倍酒,白瓷杯衬着酒色清爽,那执杯的手更是白泽如玉。
她蒙头饮尽了一杯酒,萧萧黄叶落在身边,忽觉得有些萧条。
等底下那几个娇羞的小美人上来,琵琶琴瑟摆开,楼台上渐渐的就有了人声。
陌念初挥手道:“这可是咱们顾相大人,小美人可得抓紧时机多表现表现啊……”
她挤眉弄眼的给顾诀添酒,心里那点思量渐渐的散在了琴瑟之中。
三四杯酒下肚,面上渐渐泛起了潮红。
看着眼前的顾相,俊美的脸颊也被酒色晕染,墨眸清亮的让天上星辰都黯然失色,陌念初举杯同他碰了碰,有些呢喃不清道:“酒量这么差,还敢同我喝酒……”
三千青丝在红裳上散开,眼角染上了桃花般的色泽,夜里的寒意渐渐被酒意驱走,便看见那三个小美人的眼神都止不住的往顾诀身上飘。
她扶着桌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挑起弹琵琶那个的下巴:“美人啊,你可欢喜他?”
那姑娘被她问的有些娇怯,却比寻常人家的女儿直接多了,“自然是欢喜的,若顾相愿意收奴入府,奴愿自赎起身,只求长伴身侧。”
其他两个连忙借机,一同表明了心境,声乐都在同一时间停止了。
陌念初晃晃悠悠的倚在栏杆上,笑盈盈的看那那人:“你看,这么多人欢喜你想嫁你?顾相啊顾诀,你怎么也不看一眼?”
她的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之中,拂乱的青丝看不清面容,只有长睫半合下,面上的笑意都有些虚化。
顾诀端坐在那一处,慢慢的饮尽了杯中酒,举止之间全是那些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气度高华,那一抹白衣翩翩,想天边高洁的流云,被困在这浮尘世俗之间,也没有沾染半分的尘埃污垢。
陌念初倚在那处,耳边是风声浮动,眼前是俊容微红,酒意上了脑,有些话就说的比较容易了。
“你不喜欢那些世家千金太过功利,官家千金背景太深,那就找寻常人家的姑娘呗,反正哪里都有美人,你啊总是闷不吭声,谁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顾诀忽的站了起来,大步行至她身前,俊容凑得极近,微微勾起的薄唇好看的让人忍不住去尝一口。
她舔了舔唇,一手抓紧栏杆,才没有失控扑到他身上去。
“你不知道?”
他一点点靠近着,眉眼渐渐深邃,身上的气息无形之中将她笼罩着。
陌念初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便趁着酒意上脸,这会儿要是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明天也能全全都推到酒身上去。
当即便伸手推了顾诀一把,力道用的挺大,别看他看起来站的挺稳的样子,这一推就倒,而且还是往前倒。
墨眸微微染了笑意,整个人就朝她栽了下来。
陌念初正站在栏杆角落里,这躲也没处躲,被抱了个正着,连忙道:“顾相……顾相,这还有这么多人呢,你注意点品行啊,手别动……那是我的腰带!顾诀!”
几个小美人看得目瞪口呆,脸色爆红,一下子走也不是,留下接着唱曲而不是。
陌念初一脑门子汗:“你们还呆着干吗?”
顾诀墨眸微挑,语调微沉了几分,像是夜幕里蔓延的暮色,“嗯?”
三个小美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用极快的速度跑下楼去,就连自己吃饭的玩意都顾不上拿,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有点眼力见啊!这种时候讹顾相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还是花楼里的姑娘呢,怎么现在这些人一点也没有从前的机灵了。
陌念初叹气:“难怪顾相孤身至今。”
这长的好看的挺好找,要那种聪颖而不至于心思太沉的,的确是不太好找。
顾诀拥着她,迎着皎洁的月光打量了许久,都保持着同样的一个姿势。
她刚半推半扶的伸手,就被他握住了,温热的薄唇落在鼻尖,灼热的她一时间反应停滞了。
难怪顾诀以前都不肯喝酒,原来喝醉了,他妈的是这德行!
陌念初的脑子嗡嗡作响,那薄唇已经轻轻往下移,覆住了她的红唇,两人的呼吸都在唇齿间交缠,胭脂醉的酒香还在口腔中弥漫,一时分不清是谁的醉意更加浓烈了一些。
夜风吹过发间,她猛地一个激灵推开了顾诀:“顾相你喝多了。”
“喝酒不就是为了喝多?”
顾诀说的那样理所当然,甚至还趁着她开口的一瞬间攻城略地,完全将他的气息融入她的口中。
不似年少时,那样轻轻触碰就能脸红心跳不能自制的亲昵。
成年的男女被酒色侵染,顾诀拥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好像要就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陌念初眨了眨眼睛,长睫在他面上轻轻拂过,是春日里的风吹动湖水点点柔情,是大雪纷飞中围着火堆的紧紧相依。
她从不知道他深情时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痛彻心扉的绝望是为了谁。
许久许久,他张开眼眸,将眼前人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天边亮起清晨的第一缕光明,将所有的缠绵的都归于那夜幕之中的迷幻,酒杯倾倒在案边,地上洒落的酒迹还没有完全干却。
顾诀渐渐的站直了身影,耳根上的红晕还在,墨眸倒映着完完整整的一个她。
她媚眼迷离的攀上他的颈部,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耳边唤了一声“顾诀……”
下一刻,她拉着这人叫“叫曼曼、柳暗、花明!”将府里的人都叫了一个遍,只差那些个上了个年纪的老婆子的名儿。
然后嘀咕着:“今天亲起来怎么不太对劲儿啊?”
顾诀的面色一瞬间有些微妙。
她成功捕捉到了这点,紧接着加火,一脸的痛心疾首:“你们又给我喝假酒!”
地上躺着的酒坛子晃荡着,她一个踉跄将人扑倒在了地上,对方的心跳隔着衣衫传来。
陌念初顿了顿,唇瓣在他下颚上蹭了蹭,笑若春风不羁而又张扬:“小哥哥,我造个金屋藏着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