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卧病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因着陌将军连着几日上朝都黑着脸,外面把陌大小姐搅得家宅不宁的消息传的越发猛烈。
一众权贵长辈聚着喝茶聊天的时候,都不胜唏嘘:
“回来几个月,家里人疯的疯病的病,一看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要不是命格差才更说不得,这小小年纪得多狠的手段,才做的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媳妇就是相貌再好也要不得,定然要不得的!”
“听说……顾相同这女子还颇有些渊源,这次还是一道进的城,甚为亲密呢!”
宜王妃越听面色越难看,连茶也喝不下去了,唤了侍女便要起身回府,众人见了便又跟着劝道:“天色还早,王妃何必这般着急想,想来顾相一向极有分寸,怎么都不会忤逆家中长辈的意思的。”
宜王妃心里更堵,随便塞了个由头便往二儿子府里去了。
顾诀不在,府里一贯冷情的很,没个当家主母也就算了,连个侍奉的姬妾侍女都没有。
上了年纪的婆子端上茶来,连找个说话的人都极奢侈。
端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派出去传话的小厮回来了:“皇上今日精神头儿不错,早朝散后把顾相留下了。”
就凭如今顾诀在御前出现的次数来算,就是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比不上的。
宜王妃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早就盘算好的一番话早就糊了。
路转刚从外边回来,被逮住问话:“决儿这次真是同陌家那个一同回来的?”
宜王妃一向算是个能沉住气的,这么多年来过问顾相之事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定然是在外边听说了什么不好的谣言。
路先生眼观鼻、鼻观心:“途中偶遇,陌小姐的马车出了点故障,顾相也是顺便带了她一程。”
宜王妃扶了扶鬓间步摇:“以前怎不见他对别的小姐这般顺便?”
“许是……不曾看见过。”
路转答得轻巧,宜王妃险些背过气去,却不能在这人面上找出半点不好的破绽,再套了两句发现什么都套不出来,顾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便回了。
宜王府的轿子刚走一刻,那抹白衣便穿廊而入,满天飞雪,不沾他身半点。
相府设茶席,门户大开,香盈长街。
绿萼梅傲雪绽放,几个同道的年轻官员先后来到了府里,加右相府幕僚足有二十来人,正厅里分排而坐,一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很。
这一次长庆之行,闹得颇为轰动,顾相行事向来利落,咔咔几个人头砍下去,当场就给结果了。
只是拔出萝卜带着泥,那地儿看着天高皇帝远在,也少不得与朝中盘根错觉。
左相的四小姐是回来了,可他家后面的麻烦怎么都理不完了。
众朝臣同朝共事数年,破天荒的得了顾相想请,抱着一百二十分复杂的心情琢磨这到底是发了什么天大儿的事儿。
如今又看顾诀在首座上不发一言,越发的难以捉摸。
一时气氛沉重,个个都压低了呼吸,比早朝的时候还要诚惶诚恐。
过了半响,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顾相此次长庆之行,可是勘破哪位藩王有起兵造反之心?”
众臣闻言,也跟着提心吊胆:“还是遇到了什么顶顶麻烦的事情,竟连顾相也不能一手解决了?”
“莫不是吴王……这次在千行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猜测纷纷,一个比一个更严谨。
路先生轻咳一声,隐隐带了些笑意:“诸位大人莫慌!”
这是右相府里的幕僚,放到朝上抵得上三品官,众人心底都清楚他的地位,如今急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但见这人却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心下不由得更糊涂了。
顾诀一脸正色:“今日本相确有要事,请诸位相帮。”
众臣惶惶,一脸的慷慨就义:“顾相有何吩咐,下官一定在所不辞。”
顾诀缓缓起身,如玉般的脸庞难得的略带困惑:“本相想知道,如何才能娶得意中人?”
东临朝中的青年才俊齐齐愕然,陷入呆愣之中,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顾诀颇有耐心的等。
半盏茶后,峰回上前一步递给了路转一本册子,上边都是些各家小夫妻的资料,相识相恋成亲的时间。
众人听了听,又各自瞧了瞧,真是巧了。
今个儿来的还真是朝中二十多岁已娶妻的,官职并算不得多高,就是夫妻之间较为和睦的。
大家愣了很久,终于确认顾相并没什么拉帮结派的意思,且只是单纯的想取个经,面部表情忽然就有些扭曲了。
“顾相有意中人了?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有这样的福气?”
顾诀但笑不语。
也足以令人感到惊奇,右相大人这是红鸾星动了啊。
众人也顾不得猜是哪家的小姐了,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往外倒。
“我同我夫人是青梅竹马,她六岁的时候便跟着我后头说嫁给我了……”年轻的下属微微红了脸,“可是她母亲嫌我家贫不肯,非要将她配给地主家的傻儿子,后来我苦读十年寒窗中了进士,风风火火的往回赶刚好截住了要送到她的聘礼……”
过程很波折,结局还是十分美满的,如今步步高升,夫妻更是和睦,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
顾诀赞了声“不错。”
“我对夫人是一见钟情,那时候春满河岸她站在东风轻抚着,人面桃红相应红,我当即追了上去赠了一把香扇,此后更是时时上门同她兄长走动,两家门户相当,她亦对我中意,走的尚算不错……”
顾诀微微点头:“不错。”
这两个人若在平日办公事的时候,已经算是极好的评价了。
但是大伙儿还是头一次在上司面前,用这样公事公报的语气转述自家的这点风流事,多少有些词不达意。
又怕顾相觉得他们说的不好,难免就有些忐忑不安。
年纪最小的余安坐不住:“不过都是些父母之名媒妁之言的事情,哪里就这般麻烦了。”
“你还小不知道,等到了自己要娶亲的时候才知道这其中辗转反侧、抓耳挠腮的难受,顾相啊……您也应该抓紧了。”
朝中有不少人在传他好男人,大多正义之士都是不信的,但是也挡不住宜王妃年年给他选妻年年告吹的反衬之后,增加了不少可信度。
这一句话让不少声都感同身受,连带着说话也戳心了不少。
“这十六七的女儿家,其实都是看脸的,只要你生的好看不管是什么德行,两下就能拐走,若是家事显赫些的,家长长辈还不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正是正是,若是顾相这般人品相貌的,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积了十辈子德修来的,哪还用得着愁这些啊!”
“这回可真是惨了,我那表姐表妹可都单相思着顾相呢,要是这消息一出去,不晓得要多置办多少帕子擦眼泪!”
众人哈哈大笑,文臣家里多少有些弯弯绕绕,难得有这般爽快的时候。
左右说了不少掏心话,恨不得助顾相立马就抱得美人归,又心下痒痒这位顶顶幸运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顾相不想说的,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挖的出去。
于是东临的大半个智囊团无比和谐的凑到一处,下笔如飞,比当年下场科考还要严谨的写着,《风花雪月录》、《追妻记》、《白首传》等等写出各种传奇故事。
为顾相早日娶得意中人,引经据典,出尽奇招,用上了毕生之力。
以至于永宁城的戏馆茶楼里,一时都涌现出许多新奇的话本子,让写戏的先生哭丧着丢了饭碗。
这些都是后话了。
等把这些人都送走,就已经暮色四合时候了。
留下的余安面色忽红忽白,十分的精彩:“顾大哥,你是不是被那个陌念初下了蛊?”
顾诀这么多年,从未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了。
召集群臣出谋划策,竟然是为了这事,讲真!连永宁城那帮啃老的纨绔都做不出这等奇事。
只怕今日之后,满天下都知道顾相如此壮举,揽尽奇谋为红颜,当得千古第一人了。
顾诀瞥了他一眼,少年连忙改口:“不过就是比平常人生的好看一些、凶悍一些、古怪一些,哪里就值得顾大哥这样费心思了,这永宁城想倒贴你的人多了去了。”
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顾相哪用得着女人倒贴。
峰回给他开脱:“属下有一法子,以主上之容色,色诱为上策。”
顾诀唇边笑意颇冷:“你确定?”
峰回闭口,同余安齐齐往后退至安全距离,齐齐闭口。
路转笑意越浓:“大人,可等得?”
顾诀墨眸幽深:“说。”
路先生悠悠起身,如同分析朝中形势般谨慎:“刀山火海,有一人独闯之勇;生于锦绣高阁,养于江河浩瀚,灵秀之辈自困百步,大人当造得时机,攻心为上,一举围城!”
生落下,厅内久久无声。
顾诀墨中浮出点点笑意,抚掌轻叹:“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