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很轻佻,是故意轻佻。恨不得将他们刚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黎暮迟面前一一呈现。解除婚约、大闹黎氏、撕切结书、脱离黎家,他从没试过为女人破例这么多次。但结果,都便宜了小暮……
“我。”她顿了顿,看了看脸色更加不悦的黎暮迟,又看了看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的黎亚斯。突然感觉眼前一晃,“没错,我是跟他去吃了日本料理,还偷跑未遂。那是因为我现在作为他的代表律师,不管必要的交谈,还是朋友的立场,都算公事公办!”
捕捉到‘偷跑未遂’与‘公事公办’的字眼,黎暮迟的薄唇稍微有一丝上扬。似乎很满意,她还偷跑过。
“既然是公事,那就多谢亚斯帮我把娇妻送回了。”
听见‘娇妻’二字,黎亚斯艳若桃李的脸上,只剩下一抹讪笑,“别谢那么快,说不准哪天,你就要收回。”
“堂哥还是那么自信,离不离开黎家,你都是爷爷最自信的孙子。但是……”黎暮迟话锋一转,换上彬彬有礼的笑容,“我们已经复婚了,就在三天前,那个明媚的早晨。没来得及通知你,遗憾到后悔,呵呵。”
黎亚斯捏着白菊花的手紧了紧,几瓣菊花似雨花飘落。被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皮鞋,瞬间碾成白泥。那一股狠劲,似乎是某种征兆,妖魅至极。
许久,他才挪开脚,望着烂漫的白菊,艳若桃李。“结了婚可以离,又不是第一次了,我等你。”
他曾有多挫败,这件事,什么时候需要黎亚斯来提醒了?黎暮迟脸倏地一变,口吻也冷下来,“你等吧,你就好好等吧!”
病房内的温度,一度降到冰点。
才几句话,苏夏就感觉,寒气从脑门直窜到脚底板。就算她极力想缓解这气氛,还未张开,牙已经先冻上了……
“需要我老婆出马,看来亚斯最近命犯天罡啊!”黎暮迟慵懒靠在床头,凝着那束白菊,很平静。
“小暮你也不错,印堂发黑,适合我送你的这束花。怎么样,喜欢吗?”
黎暮迟笑了笑,“喜欢,堂哥拿过来给我看。”
黎亚斯把玩着那束极不吉利的白菊,慢条斯理送过去。
黎暮迟双手接过,看了看。然后,冷不防捏紧,咻一声扔出了门外。正从护士的头顶擦过,砸在对面白色墙壁上,整个一束白菊都支离破碎,散了一地……
平时凶悍无比的两个护士,都呆呆杵在门口。被全医院护工喻为最绅士先生的黎暮迟,大大惊了一把!
“老婆,请护士小姐送客。以后闲杂人等,止步门前吧!”黎暮迟不急不缓说。
苏夏微微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黎亚斯漂亮的瞳孔,早已迸出淡紫色的寒芒。一抹笑,就像是被碾碎了的花瓣,牵动着下巴,显得那么嗜血。“看来小暮是想跟堂哥比力气,那好吧,来掰手腕。”
他今天本来是不想干什么的,但被逼着非要干出点什么。
他插放在口袋里的手,‘啪’一声压在床板上。五根匀称而长的手指,慢慢张开,抬起,一把钳住黎暮迟打着绷带的手腕。
那一刹那,能清楚听见黎暮迟的粗喘……
“好啊!很久没掰手腕了,以前我每次都输,这次,我会赢。”他爽快应下,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这就是男人的自尊心,特别是体现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时,简直会变得不可理喻……
“黎先生,乔医生说过,你不能太用劲儿……”护士刚开口,立刻招来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一句,“闭嘴!”
苏夏靠在一旁,狠狠蹙着眉,不知怎么劝阻。他们两个都太骄傲了,也太强势了。做什么,都义无反顾。
“知道么,小暮,我一直讨厌你。”黎亚斯猛地一掰,想速战速决。
黎暮迟也不甘示弱,猛地反掰回去。“彼此,彼此。”
黎亚斯的手很漂亮,腕部也精细,可迸出的力道却似肌肉中凝聚而成,大得惊人。“有一天,我本打算趁你睡觉时,把你掐死。但我发现,你死了,全家人就都快乐了。我不喜欢,我很不喜欢这种结果……”
他的一针见血,如他的笑容,对黎暮迟来说,那么刺眼。他手腕颤了颤,挺住,“我也有同感……”
黎亚斯的力道还在逐渐加大中,似乎永远不知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少。“爷爷恨你,二叔恨你,二婶也恨你,全家人都恨你。小暮,这件事,让我开心了二十年。”
黎暮迟冷哼,反唇相讥,“你众叛亲离这件事,我也会高兴上二十年。”
“小暮……”
黎暮迟的手,依然在抖,“堂哥请说……”
“这个女人跟黎氏,你要哪样儿?”
“全都要!”
黎亚斯冷嘲一句,“那我第一个就先对付你!”随后,五根手指似钳子般握住他手腕,陡然一推。血渗出绷带,染成了半朵梅花。
“乐意奉陪——”
眼看着两个人掰手腕掰到流血,护士当即懵了!忙站在门口,大喊,“乔医生,乔医生,病人伤口裂了……”
“闭嘴!”
又是一次异口同声,但这次,苏夏没再忍,抄起两根香蕉,‘啪’‘啪’砸过去,那双眼犀利如刀,“够了!一个自不量力,一个趁人之危,掰手腕还废话一大堆,还没疯够?”
顿时,整个病房都寂静了。黎暮迟和黎亚斯同时呆住,乔子丹压过来的脚步都自动自觉变轻了。
“乔医生,请给他们每人一针镇定剂。”
乔子丹愕然,像被催眠般‘哦’了一声……
苏夏走过去,伸手硬扒开了两只执著较量的大手。轻睨向黎暮迟的腕部,眼神黯了下,“亚斯,你太过分了!”
黎亚斯的眼缝瞬间眯得很细,不悦似一把冰刀插入他眉宇间,一瞬间便翻脸了,“苏夏!你看不出来,他的过分比我还多吗?”
“我……”呃,过分这种事,也需要算上过去吗?
“黎暮迟,你最好看紧你的女人。我发誓,有一天,她一定会变成我的!”这是黎亚斯第一次喊出‘黎暮迟’,也是他第一次正式下战书。尤其是那一句‘我发誓’,如同深深凿刻在人心上,令在场每个人,都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他甩手,负气离去。
门口处,自动让出了最大的宽度。他碾着摔碎的白菊,一步一步,雍容华贵,却酷的一塌糊涂。
很多护士都在偷偷讨论201病房,这位捧着白菊看堂弟的妖孽。走廊中充斥的,都是一阵阵唏嘘。黎暮迟躺了回去,闭上眼睛,继续假寐。过了足有一分钟,才低沉道,“真想用手铐,拷上你……”
“你就那么怕我被人抢走?”苏夏拉把椅子坐下来,盯着他紧握住她的大手。好奇,他会不会全力以赴?
黎暮迟没回答,就那么握紧她,一刻也不松……
“推掉他的官司,或者改行,别当律师。”
苏夏淡淡瞟向他紧闭的双眸,含着笑,“这么快就想干涉我了?”
他打住,没再继续……
病房内,又恢复了平静。午后懒懒的光束投入窗外两三颗芭蕉树上,透过树叶化成光斑,斜映在洁净的窗扇上。几缕清风也顺着窗缝投入,吹散了浓浓的药腥味儿。他躺在病床上,任由乔子丹扎绷带。
半响,黎聪夫妇和黎贤夫妇才相继走进来。虽然从三夫人眼神里,始终只看得到凶恶,苏夏还是微笑,点头,打招呼,一步都不缺……
章艳走到病床前,看着黎暮迟略显苍白的俊脸和暗淡无色的薄唇,秀眉拧了拧。眼底有一瞬间的心疼,但很快便被冷淡取代。她轻轻依偎向黎聪,一副娇妻姿态,“老公,我们儿子是不是残了?”
黎聪斯文的脸半抬着,酝酿了一会儿,“只是脑震荡,全身骨折,不能动而已。老婆放心,死不了。”
黎聪的回答令苏夏愕然了!
这是,老爸姿态?
“那就好,看来我们儿子最近运气不太好。明天去普贤寺烧烧香,希望菩萨保佑他能多活几年。”
多活几年?
苏夏再次错愕地张了张嘴,这是,老妈姿态?
“普贤寺太远了,长途跋涉,你又晕车,我怕你遭罪。这样吧,就最近的那个,我明天陪你去。”
章艳的秀眉又拧紧几分,“那是教堂,祈祷的。”
“反正都是下跪,就是买个心安。没事的,老婆……”
听到他们这般无良的对话,苏夏都觉得心凉半截儿。这种冷暴力家庭,黎暮迟到底是怎么受的呢?可当她把视线投过去时,却发现,他早已是刀枪不入。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怎么变过。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边,黎贤也已经凑到苏夏身边,“夏夏,你三围多少?”
一句话,让她登时瞠大眸!
请问,黎家还有稍微正常点的长辈吗?譬如疼爱儿子的公婆,疼惜侄媳妇的叔父,而不是猥琐!
眼看着她一张脸哭笑不得,黎暮迟抿着的唇瓣,才缓缓翕动,“三叔,她现在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