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人都退至两侧,把车窗的位置让出给她。她也是优雅走近,敲着车窗,笑盈盈的美过梨花。
黎暮迟微怔,紧靠着座位的身子被无限地抬高。最后懒卧的姿态,变成挺直,深邃的眸光更直逼她久违的笑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了。确切地说,是从来没有过。除了那天晚上,她跟他跳舞时,露出的些许端倪。
可他,却是在害怕。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出自己也会害怕。
他不知道,他究竟在顾虑什么。但他的手却迟疑了很久,才拉开车窗。
“你终于肯念及我们的情分了?”这句话,他是掰着字眼道出的。因为连他都不确信,这是真的。
苏夏凑近,明亮的笑容,似一盏晃动的明灯。即使在大白天,还是感觉周围的一切,都相形暗淡。
“小暮……”她笑止住的刹那,拳头飞进车窗,骤然打在他俊美的脸上。
黎暮迟愕然,伸手捻着鼻尖,血正涌出来。
“去告我吧!”苏夏指着他,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轻柔说,“告我打你,告我毁你的容,狠狠地告。”
黎暮迟拖着鼻血,用力眯起双眼,“你以为我不敢?”
苏夏回瞪,随他敢不敢。半响,拿出那枚摘下却还没卖掉的钻戒,“还记得这个戒指吗?”
‘啪’钻戒砸在他脸上,最后重重弹落在地上,发出哀怨般的轻响。她转身,从上面无情地踩过去。“权当你的医药费,足够!”
“老婆……”看着她踩过钻戒,那一声,无端的沙哑,似乎夹杂着一丝晦涩难懂的痛和颤抖。
“别跟我提什么倒霉的情分,黎暮迟,你给不起,我也要不起。”她往对面彼直地走去,没有片刻滞留。平淡的口吻,娇媚的笑靥,如同一阵卷着刀片的雨,无形间,下满天,一寸寸剐着他的心。
那几秒,他是僵在车里。直到她走远,他才默默走下车,捡起那只戒指。瞳眸深处未央的黑暗,逐渐暗淡。
这是他亲自从法国定制的钻戒,也是他唯一一样送给她的礼物。他如此看重,她却如此毁了它。
“小妖精,你真那么想绝情弃爱吗?”他用力捏紧钻戒,环刺入掌心,血红了瞳孔,他浑身都僵直着。胸口隐隐疼着,若手术刀划过,冰冷、窒息。
“好,我成全你!”他一甩手,无法对合的钻石和戒指一同抛向柏油马路上。在众多车辙的碾压下,最后无影无踪。
把司机赶下车,他独自驾车到左雨菲下榻的宾馆,厮混到深夜。
茶几上的杯子屡次见底,半包烟也抽尽了。浓浓的烟雾,呛到他咳嗽。他却还是抽烟、喝酒,极力发泄。
很少见他心情差到这种程度,就像一个月前,他头破血流的那晚。不管她多么柔情缱绻,他的眼底都仿佛容不下她。
“表哥,别再喝了,你会醉死的。”左雨菲姣好的身材在午夜下显得别样诱人,就像天生适合在镜头下展露光芒,她随时随刻都能用娇弱艳骨刺激着男人的感官。
黎暮迟看了她一眼,灌下最后一口酒。霍地站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雨菲,我累了。”他翻个身,倒在一旁。许久,才听见左雨菲娇柔恳求却透着凉意的话音,“表哥,我们订婚吧!”
黎暮迟迟疑片刻,才缓缓合上了眼皮。
“好。”他似乎在逼着自己下决定,到底是画地为牢,还是放弃前妻,他想订婚那天,他会知道……
自从那天踩坏了结婚钻戒,她就连续倒霉了一个礼拜。闯红灯,撞车牌,还把交警的车给超了。最后车取出来,直接进了修理场。
连余默默这种硬骨头,都跑去了寺庙,给她求了道平安符。絮叨说她最近几天有血光之灾,最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费了半天唇舌,才从表姐夫的破仓库里,找来这么一辆自行车。
虽然她开车的技术刚够开上马路,但骑这个,她向来都是上下楼梯不费劲。当然,前提是她身形方便。
以她目前越来越雍容的身体来说,她只能沿着草坪溜达一会儿。帮宝宝,做点适当的有氧运动。
她就不相信,天上能掉下个花盆,把她给砸死。
“少爷,你看那个是夫人吧?”正准备搭顺风车回去做饭,顺便收拾好屋子,等左小姐过几天订婚后住进去的柳妈,眼尖地发现草坪上边打电话边骑车的苏夏。心一惊,忙急起来,“这可不得了了,这么下去,夫人非摔着不可。少爷,那可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干看着不管啊!”
“管?我有什么资格管?”他记得,这个女人是他堂哥的女朋友,他也是要订婚的男人。半响,他拨通了黎亚斯的手机。
“堂哥,你的女人在做高危动作。”他看过去,目光陡然危险了几分。
对面沉默了须臾,才传来黎亚斯妖冶戏谑的回答,“谢谢小暮帮我这么留意你堂嫂,我马上就到。”
‘嘟’‘嘟’的挂断声,似乎是最尖锐的讽刺。笑他这个前夫,典型沦为前夫的男人——
绿油油的草坪,似蜿蜒的绿海,自行车后轮轻碾过去,落下一片绿色画板。在头顶炙热太阳光的投射下,淡淡的晨露蒸发出扑鼻的香气。
苏夏一直悠荡骑着,大卷发绑成高辫,贴身吊带配条运动裤,让她看起来格外朝气。就像曾经的死党,却在拉斯维加斯为钱出卖她那个女人说的,她运动的时候,实在粉嫩的让人嫉妒。
收回手机,她继续骑单车。
反正回办公室,无非是听他们探讨A君、B君还有C君。谁能先把她弄上床,谁才是宝宝的生父?
这种八卦,她见天隔着空调都听到孕吐!
“宝贝,舒不舒服?”她腾出左手,指尖轻抚过她肚皮。漂亮的凤眼流露出一波笑意,似乎对这孩子,倾注了全部的温柔。
“等你生下来,记得乖点。不准气我,不准怪我,要怪怪你外公去。”她故作轻松地说着,眼底却若夜风划过无边的天际,越到深处,越是黯然。
抬头,凝视着棉絮般的云团。一道尖锐的直阳突然刺入瞳孔,晃了眼。脚下也跟着,猛地踩了空。
“啊!”伴着一声惊呼,她身体急速向右倒去。眼见毁了,她心‘咯噔’一下,只想着用五根纤细的手指擎住,哪怕是折断,也不能让宝宝受伤。
“小心!”一只大手紧急拖住她腰枝,猛一施力,似是一阵飓风,把她的身体骤然捞回。一系列的动作,快的令人扎舌。完全没有缓顿时间,她已经被箍入那副火热的胸膛里,一刻比一刻紧。
半响,她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惊觉,黎暮迟的脸铁青着。
“你不要命了?”他一开口,便似是压制着的低吼。惊得她脑袋空白之余,下意识缩回了脖子。
“有你这么当妈妈的吗?”
“我……”
“你当你肚子里的百万是死的?”
苏夏被他问的哑然,也是第一次垂下头来。反驳的声音,稍微弱了几分。“他不叫百万。”她纠正,“他姓苏。”
黎暮迟便似一只雪豹,被捋毛了胡须。一脚踹开那辆惹祸的自行车,他直接把她塞进了跑车里。
“柳妈,把她安全送回去。”
“我知道了,少爷。”
“我不想、也不会再这么纠缠你,但前提是,他不准有事。”他邪魅暗沉的眉眼直睨她小腹,口吻冷酷无比。
“开车!”他一摔车门,叫司机开车。自己却为避免她中途跳车,改成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压着草坪走。
“小暮,人呢?”红色法拉利停在路边,看着他那么有闲情逸致踏草坪,黎亚斯捧着娇红的玫瑰,雍容走下车。
“走了。”黎暮迟侧过肩去,盯着那束玫瑰,略微觉得刺眼。
“走了?你没帮我看住她?”
黎暮迟皱了皱眉,望着那束过分张扬的花,忍不住戏谑道,“没想到你追女人的方式,也这么老套。”
黎亚斯走上前,一瓣瓣地揪着花瓣含入嘴中。细细咀嚼着,眉宇妖娆。话,却总是那么噎人三分。
“别闹别扭了小暮,你追过女人吗?”他轻摸了把黎暮迟的下巴,一脸妖孽般的玩味,笑,在他印象里,小暮会追女人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别把你杀人的一套,拿来爱人。”黎亚斯怀抱着娇艳的花,笑得很美。只年长他三个月,却似乎压了他半头。
“还是看着堂哥追吧,小暮——”他坐回车里,关上车门,一甩手,把他扔在路边。只有尾音,在无限地拉长。似乎是对他,最华丽的讽刺。
黎暮迟立在原地,扎住步,面,灰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