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孩子的惯性。一旦习惯了她的宠,他就会离不开她。她不想看见,他哭哭啼啼抱着她,求她别走的样子。她不想为抚养权,跟那男人抢。
他该学会独立,学会坚强,学会不总是给爸爸带来麻烦。这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必须学会的。这是从他一出生,就注定的。
想见他,却不敢见。想抱他,却更不敢抱。想听他叫几声妈妈,却怕他把她的心给叫碎。就这样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生下他?
出租车在连锁酒店停下,Cheak—in后,梁雨宸把行李寄存前台,便到房间内洗澡。等洗尘完毕,正打算到楼下餐厅用晚餐,手机突然‘歇斯底里’地响起来……
“梁雨宸小姐吗?”
“我是。”
“你有个儿子?”
“是……”
“你的儿子叫乔小杰?”
梁雨宸顿了顿,谨慎眯起双眸,红唇沉静不动。半响,才声音冷冽阴沉地问,“说吧,你们想要多少?”
“我们不是绑匪,是警察!”
对方显然一愕,然后急忙道出,“这里是西区公安局,你来一下,把你儿子领回去吧!”话落,对面便只剩‘嘟’‘嘟’的挂断声。
梁雨宸撂下电话后,来不及考虑,立刻打车赶向西区分局。气喘吁吁闯进去,看着乔小杰戴着手铐委屈蹲在地上。她快步跑过去,“小杰!”
“妈妈……”小家伙一下子扑进她怀里,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哭作了一团。
“乖,不怕,不怕。”把他抱起来,帮他擦着泪,轻声哄着他。梁雨宸的眼窝,就那么轻易红了。轻抚着他短短的头发,转过身的刹那,双眼如刀,犀利穿肠,一瞬间如妖女般冷酷可怕。
看着民警喝水的手一抖,杯子哐啷掉地上。半响,才咳嗽着解释,“梁小姐,是他逼我们把他带回来的。”
梁雨宸冷笑一声,“向来托词最多的,是警察。办了案是公德,结不了案是人情,办错了案是天理!”
“咳咳,今天下午接到有人报案,到现场一看,是这个小孩。老板说他偷东西,不打算追究。可这小孩非要我们抓他,不抓就哭就闹就要上吊。问他爸爸是谁,不说。问他家,不说。问他为什么要偷,也不说。就说他叫乔小杰,妈妈叫梁雨宸,还给了我们这串号码……”
“……”
“我们可不想给他拷手铐,是他自己玩套上的。”
“……”
“那地也不是我们叫他蹲的,叫他死活不起来。”
“……”
听罢,梁雨宸松开了拳头,冷冷瞥向他,“乔小杰!”
“有!”
小家伙乖乖伸出了右手,眼泪疙瘩就那般挂在大眼睛外,模样可笑透顶,却也万般可爱。大眼偶尔扑朔,蕴藏的狡黠,跟他爸爸一模一样。
“你到底偷了什么?”
“面包!”
“就一个面包?”
“是两个!”他瑟瑟地伸出两根手指,在律师妈妈犀利的逼视下,原形毕露地耷拉下了一对耳朵。
“乔小杰!”
“呜……”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再次坠了下去。流泪犹如动作分解,间断片刻后,又能泪如泉涌。看着这个小恶魔委屈的样子,梁雨宸知道,真正委屈的是被他为难的那些人,也包括她。
把他带出警局后,所有的警察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梁雨宸在前面走,小小的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小心翼翼跑过去,似会察言观色地盯着她的脸。小手悄悄举起来,想偷偷地,去牵她的手,可惜未遂。
几次想牵起就跑,可梁雨宸却都暗暗拆穿了他的诡计。“妈妈……”
“别撒娇!”
乔小杰嘟了嘟唇,再次热情跑上去,“抱抱我哇!”
“自己走!”
“抱一抱嘛。”
“我送你回去。”
见梁雨宸如此冷漠,乔小杰小嘴撇高,哼了哼,“哼,巫婆!”
“你说什么?”
“抱一下会死哦?”
梁雨宸嘴角悄然勾起笑意,那般和煦温暖的笑意。身体微微停下来,转过脚去,一把把他抱起来塞进车里,“现在你满意了?”
“嘿嘿……”
“我送你回去!”
“老爸会把你吃掉。”
“……”
“老爸说最喜欢吃你了,他说的!”他再次强调一遍,虽然不知道她有哪里好吃,但他总瞄着能咬一口。
听着他稚嫩的话,梁雨宸啼笑皆非地揉了揉两边太阳穴。儿子今天的出现,大概也是他安排的。四年了,他还没放弃他吗?明知在北辰冥彻底撕裂她的幻想那天,她的心就死了,还没放弃她吗?
有了孩子的抚养权,他还在执著什么?
执著着有一天,她会为了孩子,回到他身边吗?
望着车窗外,这座久违的城市,梁雨宸淡然笑了。不想再回到过去了,不想再回到那些记忆了。那个男人,她忘了!这个男人,她也忘了!她唯一能记起的男人,只有这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小恶魔……
听说乔晟烨在剑道场,梁雨宸才叮嘱出租车司机,把他们拉到乔氏对面那个有名的真剑剑道场。
场内只剩下两个人,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人,还有一个便是乔晟烨。两把日制长剑,乔晟烨相比日本本土剑道高手,却丝毫不逊色。看似优雅的步伐,却是迅捷无比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更是视觉系的享受。
见梁雨宸出现,乔晟烨收敛剑,礼貌说了声“失陪”,然后大步走过去。没有久别重逢的深邃,只是聚拢起精锐眸光,将她从头到脚透彻打量一遍。
唇角自然上扬,娇艳欲滴的唇间,兴起薄薄的玩味。唇角维持的弧度,犹如凝结的玫瑰花,那般明艳动人。一张俊美的脸,较之四年前,更为出众。成熟的韵味,冲破妖冶的表面,令他的美深入骨子般的根深蒂固……
“好久不见了,巫婆宸。”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眉眼,晶莹汗珠从鬓角流下,一张雕琢精美的浅古铜色脸庞清晰放大。淡淡的烟草香与薄荷木糖醇的气味巧妙糅合,沁入口鼻一阵弥香。
“好久不见?”
抬头,戏谑凝着他勾人目绚神迷的眼眉,“三年前的火车站,面饼屋,施工工地,百货大楼。两年前的火锅城,LV商场,律师表彰会。一年前的杂志社,律政厅,麻将城,堵截嫌犯的近郊,都好象见过某个人乔装的影子。”
梁雨宸顿了顿,眉眼勾起一弯半月般的弧度。“我想近来,你跟我们事务所楼下卖热狗的男人,混的也很熟吧?”
“……”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你的口袋里,就揣着两把X市的家门钥匙吧?”她的手缓缓探向他裤兜口袋,在指尖触及冰凉金属时,眼底洞悉的目光沉淀的越来越幽深……
她跟他,近在咫尺。
四年,如一日,从未远过……
他以为,她看不见,她不会发现。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哪一角,有他,有他的气味,有他来过。
即使她风清云淡地道出,即使她玩笑般的嘲弄。可这三年,她却清楚记得他出现的地点,没有一次揭穿。
忽然,乔晟烨一把握住她来不及收回的手,扬起薄唇似真似假说,“你等了我三年,我等你了四年,现在,我们结婚吧!”
听罢,梁雨宸似乎愣住了。耳畔只剩下萧瑟的风,在寒冷腊月天堵塞双耳。抬起眼帘,专注看着他和煦的眉眼,化不开的温柔如暖胃的红酒。
真是个好理由!一个三年,一个四年,一起熬过了七年之痒。只是这座婚姻的坟,却让人成了孤魂野鬼。他们都变得更落寞,更破碎,更沧桑了……
“哈哈……”
梁雨宸缓缓绽开妖媚的笑,抬起他依然修长漂亮的大手,蹙着眉正经道,“乔晟烨,你好象从来都没对我说过一句喜欢,又凭什么,把我套牢?”
“我……”
“说不出来是吗?”她轻巧点了点那只,他戴了七年的结婚钻戒。嘴角衔着一根发丝,红唇决然动了动。
她说,“那就摘了它,去找个女人结婚!遇到我之前,你是活的。离开我之后,你也没成僵尸。忘了我,你未必会死。但等我,你只有死。我的前夫,丈夫是夫,但多个‘前’字,就算等我一万年,你也什么都不是。让我教你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吃,你也,算了吧!”
她字字珠玑,句句无情,狠绝如此,不留余地。松开他的手,将凌乱的卷发拂向耳后。弯下腰,剑起一把剑,剑上银光闪烁,刺痛清冷的眼。“我一直都是,被报复的女人……”
“我没打算等你。”乔晟烨突然打破沉默,扬起了剑。
“什么?”
“对待一个能容忍我随便给儿子找个后妈的女人,我不打算再等了。”
“……”
他噙起抹华丽的笑,散发着似有似无的鬼魅之气。就在下一刻,突然一挥剑,岌岌向她袭去。毫无征兆地,划破她领口,露出大片雪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