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兰瑟的抗议声，里德收下西红柿，还不忘顺带嘲讽一波兰瑟的种菜技术，“兰瑟你种菜的水平还有待提高啊。”
“那你把它还给我咯！”兰瑟伸出手就要把西红柿要回来。
没成想里德早一步预判到他的反应，早早把西红柿藏在身后，一本正经地引开话题，“既然你已经去菜园子转过了，想必你对该怎么打理好菜园子也有点心得了吧？”
“心得倒是算不上，就是有几点小建议罢了，首先是灌溉问题，其实大部分作物只要好好浇水外加除虫就能活下来的。”虞秋说，“的确，人工浇水可能会有点繁琐麻烦，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参照星际学院的生态屋选用电子系统控制的滴灌技术。”
“但这样实施起来可能有点麻烦，毕竟还要再拉出一条水路和电路。”虞秋思考时的小动作就是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下巴。
里德默不作声地递出一块手帕，“你的手脏了。”
“啊、哦……谢谢。”
虞秋低头专心擦手，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视线在她裸.露在外的后颈上徘徊，对于野兽来说，只需要用牙齿轻轻咬合，人类的骨骼便会断裂，而后颈则是一击毙命的最佳位置。
“所以……我觉得这个不太可行。”她说。
“那里不可行？我觉得很可行嘛！啊，秋秋你可能不知道——”兰瑟嬉皮笑脸地伸手同里的勾肩搭背，期间还为了报仇似的坏心眼地那脏手在里德的西装上来回蹭，“重新介绍一下，里德不光是动物园园长，他同时还是一位杰出的天才哦！”
“就几乎全能的那种天才啦。”兰瑟俯身，手掌展开抵在耳边作喇叭状。
“好了，你们还是先去整理一下自己吧。”里德掸开兰瑟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虞秋听了这话就要离开，转身时又听见里德的声音，“你的想法我会尽力实现的。”
她脚下的步子一僵，没有回头，说话勉强控制着才没有结结巴巴，“嗯我…我知道了。”
*
回到独栋宿舍，虞秋先是洗头洗澡，完事后慢悠悠地擦着头发走到的书桌边翻看包里的植物学书籍。
毕竟是一边擦头发一边看书，一个手抖书被带到地上，书页飞舞，书脊重重砸在地板上，书被摊开到某一页。
她弯腰去捡起书时眼角的余光跃入一个奇特图案，那是印在右上角的。
是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好吧，她得承认，她还没有看到那么后面。
那个图案由两个交叉的矩形构成主体，中间镶嵌着一块椭圆，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是某种事物的代表标志。
但也或许只是植物学教授随手的涂鸦。
好奇心被勾起的虞秋头发也不擦了，拿出其余几本教授给的书，飞快地翻阅一遍。
事实却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每一本书、在特定的页数、固定的右上角都被画上了这一图案。
就好像在试图告诉她什么东西。
正在思索着，通讯机突然传来消息通知。
是里德的消息。
[“下午去海洋馆区打扫卫生。”]
虞秋把指尖的水珠擦干净，输入消息，发送过去。
旋即注意力又转移到奇异符号上，据她推测，这很可能是通过特定书本页码和字数经过加密的，至于其他的……她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
“真是的，你倒是也来帮帮忙啊，我才洗过澡就又要让我来干这些脏活。”兰瑟就要骂骂咧咧起来，他对地下审讯室里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十分不适应，轻微地耸鼻子，用食指挡在鼻端，“快过来搭把手！”
兰瑟略显暴躁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铁门里传出，落入门外的里德耳中，后者收起通讯器，一个转身进入审讯室。
砰——
锈迹斑斑的铁门关上，发出沉闷声响。
审讯室内一片昏暗，唯有里德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仿若死神的宣判，声声敲打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绑在房间正中央的椅子上，双手被圈在椅子扶手上，遍体鳞伤，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及整个身体，渗出的血液浸润黑色外衣。
里德单手狠狠掐住男人下颚，一点点凑近，直到凑到他的耳边，“你的上层给了你什么指示？”
回应里德的只有男人微弱的呼吸声，这让里德有点懊恼，的确，他当初不应该因为过度愤怒就下手重了。
为了方便男人供出计划，里德不得不放松一点力道，但在黑暗中他那转化成雪豹形态的利爪在男人的脖颈上缓缓移动，“是要把我们活捉回去么？还是说直接击毙？”
“活…捉……”男人的声带也在之前的审讯中受到损伤，声音粗粝得宛如指甲刮过玻璃，“他们…要……我活捉…你……”
闻言，里德嗤笑一声，兽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原来他们还没有死心啊。”
男人的失血量已经达到极限，临死前他的喉咙里传来类似于咕噜咕噜的声音，“……该死的…兽人……”
这恶毒的诅咒说出口的下一秒，男人便再也没了动静。
兰瑟漫不经心地问：“死了？”
里德检查了下他的脉搏，语气同样不以为意，“昂，死了。”
“又要收拾一阵子了，真麻烦。”自从里德进门后兰瑟就退居门口，他对血腥味天生犯冲，“不过——”
兰瑟顿了顿，灰色眸子能轻易藏匿在黑暗中，“如果能亲手杀.了他，我一定乐意至极。”
“这不是你现在偷懒的理由。”里德无情拆台。
“但是打扫真的好麻烦啦！！”
*
虞秋把长发吹干花了一会功夫，她都在考虑要不要为了图方便把这齐腰的长发剪短一些。
到选衣服的时候她就开始发愁了。
因为裤子就那么一条，刚才洗掉了，现在她在衣柜里翻来翻去，当手落在那条连衣裙上时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
说实话那条裙子并不适合日常穿着，因为本身就是条用于宴会的礼裙，还是她当初为不久后的学生舞会准备的。
她本该穿着这条裙子出现在宴会上……前提是如果她没有被退学的话。
算了，她从不能光着下半身吧？
月牙白的丝质礼裙剪裁得体，上身后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青涩的身体曲线。
这么一穿，总觉得下午不是去打扫卫生，反而像是去约会的了。
不对不对，为什么她会突然这么想啊！
出门前虞秋还在猛摇头试图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脑袋。早上的帆布鞋沾满污泥，她只剩下一双和礼裙配套的香槟色高跟鞋，她蹬着高跟走向海洋馆区。
那是在底下一层的，有一条楼梯通往底下水族馆。
初次穿高跟鞋的虞秋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下楼梯的时候更是惊险万分，她不得不手一直扶着墙壁，走一步看一步。
幽蓝的光充盈着整片底下，她的脚步声早早传入里德耳中。
虞秋走过一个楼梯拐弯口，便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等候自己的里德，对方依旧一身西装笔挺，注视着她颤颤巍巍的走最后一部分楼梯，在还剩几节台阶时恰到好处地递出手掌，牵过少女的手，帮她稳住重心。
“抱歉，我……我只剩下这件衣服了，其他的衣服我都洗掉了。”她语无伦次地解释。
“没关系。”里德带她走到玻璃走廊，他身后是宛若大海般幽深的蓝，而他眼底的笑意清浅，“很好看。”
他真切笑起来的眼眸比大海还要摄人心魄。
“打扫卫生的事情不用急，推迟一点也没关系。”里德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楼梯。
楼梯通往的道路两边都是由特制玻璃隔开的海洋馆，由于灯光作用，玻璃后流动的液体也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等虞秋稳住自己的重心，她把手抽回，低声说了声谢谢。
“正好也可以在这里逛逛，景色也是挺美的不是么？”
正如里德所说的，这里宛若不受尘世纷扰的地下仙境，只不过玻璃后只有空荡荡的水域，幽静的美丽中透出某种孤寂感。
“这里一直都是这么空荡荡的吗？”虞秋站在玻璃前，右手手掌搭在玻璃上，面颊向前凑近。
入目的只有水，漫无目的的水，仿佛无边无际的水。
“不是，这里曾经也热闹过。”站在虞秋身后一步开外的里德目光从她的背影流转到玻璃后，“曾经……也是充满歌声的。”
“歌声？”
“住在这里的动物很喜欢唱歌啊。”里德含糊地说。
联系里德的兽人身份，这座动物园的不寻常已经是那么显而易见，虞秋稍作思考，“是人鱼吗？”
里德陡然的沉默让虞秋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他走到虞秋身边，目光一直停在流动的水面上，“他不属于这里，只是他的归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所以那条人鱼最后去了哪里呢？还是说……”死了呢……？
里德垂眸，“你确定要听接下来的话吗？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而且很可能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那不然你招聘饲养员的原因又是什么啊？”她反问。
“我只是希望你能教会我们如何成为人类。”
虞秋自嘲似的笑了笑，她侧过身正对向里德，幽若的光散在她的侧脸，朦胧描绘出她还带着少女稚嫩感的侧脸，然而她说话的语气确实超脱外表的老练，“成为人类有什么好的呢？人类啊……”
“自私自利，贪婪傲慢，欺软怕硬——”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旋即眨眨眼，“你看，人类就是这么糟糕。”
“但你并不是这样的。”他说，“我接触过人类的阴暗面。”
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人类的阴暗面，也绝不会有兽人的出现，他的诞生就是其劣根性的副产品。
他继续说：“你和我见过的人类似乎不太一样。”
虞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要从另外一种族的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赞美。
“你很正直，没有在发现我是兽人后就举报，同时你也很勇敢，明明知道我是兽人却没有丝毫的害怕。而且……”他顿了顿，向她俯身。
少女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脑袋贴近自己的颈窝，轻轻地嗅了嗅，“你也很好闻。”
这、这也算是夸奖吗！？
感觉到她浑身上下的肌肤开始发烫，等她逃命似的后退好几步，前脚绊后脚就要摔倒，好在他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
皮肤好烫……男人想着。
是发烧了吗……？他有点疑惑。
“等、等等！你这个话很有歧义啊！”虞秋试图转移话题。
本来就没想到眼前少女是因为害羞才表现异常的里德果不其然，被转移注意力。
同时又因为对方格外正经严肃的语气而十分认真地询问，“那我应该怎么说？我应该怎么夸奖你？”
“你是香香的？”他以一种微不可察的小幅度歪了歪头。
“呃啊，这话更加不对劲了吧！”虞秋双臂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这么说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噢。”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虽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她怎么听出点委屈的味道来了？
终于，在虞秋成为动物园员工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外表冷峻的上司其实是个……天然呆。
“但你也不用太沮丧，就，人总会有说错话的时候嘛！别放在心上。”虞秋实在是不擅长安慰别人，比起安慰，她更擅长牙尖嘴利阴阳怪气别人。
因此现在说出口的话语都是干巴巴的。
“你还没说。”
“说什么？”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夸你呢？”里德被遮挡在水晶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用人类习惯的方式。”
里德也是倔性子，非得要把这个问题搞懂了才行，她毫不怀疑如果只是随随便便应付他，那他绝对会一直一直地问下去。
想到这里，她也不由得端正态度起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想学习人类，但是我想说对于人类来说最重要的，应该就是‘爱’了吧。”
从没有任何教育经验的虞秋努力思索自己看过的有限故事。
似乎大多都在宣扬爱是人类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爱’吗……？”里德喃喃自语。
“嗯、嗯嗯。”还是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吧！
里德抿唇，“那就请你教会我们如何爱吧，嗯……或者说，我们会尽力爱上你的。”
虞秋：【瞳孔地震】？？？？
啊这，他、他是跳过了多少个步骤直接归纳总结出这个道理来的啊？？
然而逻辑鬼才里德并没有给虞秋辩解的时间，他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她接下来的任务：教会他们如何爱。
这听起来就像是过时恋爱游戏里的俗套套路。
没成想给自己挖了个坑又不小心往里头跳进去的虞秋欲哭无泪，“我总感觉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有吗？但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不，她不能。
不要这么自信啊里德先生！！
怎么说对方也都是付自己工资的人，虞秋稍加思考，不得不妥协。
“至于你上午说的滴灌系统，我今天中午初步画了点草稿，到时候就打算把这里的水引向温室，当然还得要多加一个净水系统。”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实现的可能性很小，到时候我每天去浇水也没关系。”
“哪怕可能性再小，也得要试试看吧，这个系统也好，你教我们如何成为人也好，本来就都是可能性很小的事件。”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人能将她不经意间的想法放在心上，并且浅笑着告诉她，既然有想法，那就去试试看吧。
不同于以前身边一贯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人……
明明里德才更像人吧？
“不过。”里德出声。
“啊？”
“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再买一批种子。”他说，“上一批种子都被兰瑟浪费完了。”
而牺牲那批种子最后换来的就是那只半生不熟的西红柿。
“网上订购吧。”用通讯机买东西很方便。
里德摇了摇头，“还是去实体商店买吧，网上东西不靠谱。”
行吧，会想里德这样怀疑网购的人不在少数，她也欣然答应下来。
然而他这么做并非出自简单的怀疑质量，只不过是因为……不想将自己的信息和所在地点暴露罢了。
毕竟他深知对方还在暗中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追寻他留下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