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在院子里堆了一个比她自己还高的雪人,然后插着腰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她还记得在覃州的时候与长风、阿月一起堆的雪人,阿月总会在最后给它穿上一件衣服,说是怕它冷。
“小喜,去屋里拿件衣服出来。”
“是。”小喜进屋时又转身看了那雪人一眼。
衣服递到叶翎手中的时候,她还没注意,待把它披在雪人身上,她这才发现不对:“你怎么把褚越的衣服拿出来了?”
小喜惶恐,但又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夫人这不是照着将军堆的么?”
穿将军的衣服合情合理呀!
“……”叶翎这才端详起面前的雪人,虽然她的技术十分粗糙,但那树枝做的平直的眼睛和平直的嘴巴,竟还真有几分褚越不苟言笑的样子。
“噗……”她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别说,还真像,这衣服也挺合身的,哈哈哈哈……”
然而此时的小喜却并没配合她,满脸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垂下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叶翎莫名,一转头便对上了某人面无表情的脸。
啧,跟那雪人更像了!
“将军回来了!”她亦是往后退了一步,讪讪道。
褚越背着手看了一眼旁边穿着自己衣服圆头圆脑的雪人,又盯着面前的女人半响,最后一言不发径直朝屋里去了。
看着褚越进了屋,叶翎这才小声责怪:“你怎么不提醒我。”
小喜瘪着脸,嘀咕:“又是奴婢的错。”
“还不进来?”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叶翎顾不得数落小喜,拢了拢披风朝屋里走去。
大概是方才自己笑得太大声,这会儿有点儿心虚,她进屋第一件事便是亲自上前给褚越倒了杯热茶,不太走心地关心道:“将军事务繁忙,午膳用过了吗?”
“嗯。”
叶翎:“那就好,将军忙政事,也不要累坏了身体。”
“外头的雪人,你堆的?”褚越喝了一口茶,将桌上那个鼓囊囊的纸包打开。
叶翎有些为难道:“是。”
说完她看了一眼纸包里面的东西,居然是糖炒栗子,怪不得方才一进屋就闻到了丝丝香甜的味道。
“我的衣服,你就那么穿在了雪人身上?”男人再问。
“那是小喜拿的,不关我的事。”叶翎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褚越没说话,转而将纸包推到她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
叶翎乖乖上手开始剥栗子,剥一个吃一个,还是刚出锅热乎乎的炒栗子好吃,这吃的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咳……”褚越蹙眉咳了一声。
叶翎默默收回了拿栗子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她琢磨片刻,恍然大悟,而后剥好了一个递到男人面前:“将军尝尝?”
褚越伸手接过喂到嘴里:“夫人可曾为别的男人剥过栗子?”
他这么一提醒,叶翎才想起当年他带她去同庆楼吃饭时的情形,那次也是他给她买了栗子,她为了表示感谢,屈尊降贵给他剥了两个栗子。
这么一想,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没有。”叶翎老实道,上一个吃过她亲手剥的栗子的人也是他褚越。
两人就这么一个剥一个吃,叶翎见他吃得毫不客气,剥栗子的动作则是越来越粗鲁,合着这人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个人伺候他?
“手疼,剥不动了。”曾经的叶翎最擅长的便是一个“忍”字,不知是受曾经骄矜身份的影响,还是沈孟离大小姐心性的影响,反正她这会儿是不想忍了。
褚越也不恼,把剩下的栗子拿到自己面前来,一颗颗剥开放在一边干净的油纸上。
叶翎也是个好哄的,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散了干净,挑挑拣拣吃了起来。
“过完年,我可能要去龙延关了。”褚越淡淡道。
叶翎含糊不清道:“又去龙延关?”
“又?”褚越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叶翎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将军曾在龙延关对战纪飞还能打成平手的战绩,偶然听父亲提起过。”
“原来如此。”褚越幽幽道,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探子传来的消息,宣国王上怕是熬不了太长时间了,庆安公主唯一的公子前几日病故,如今宣国储位空悬,晋侯家的那位公子究竟是谁的种,恐怕宣王心中也有疑虑,就目前来看庆安公主与晋王的赢面恐怕是持平的。”
“要想在这个时候赢得更多的支持,除了打压对方,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增加自己的筹码。”
“将军的意思是,庆安公主可能会东征?”叶翎问道。
褚越点头,而后又有些好奇:“为何你认为是庆安公主东征,而不是晋侯?”
王上的亲弟弟和亲女儿比较起来,大概更多的人会支持让晋侯继承储位,毕竟庆安公主不过一介女流,这便是世人眼中的偏见。
叶翎笑了笑,嘴角却带了几分苦涩:“在世人眼中,男子仿佛总是高人一等,而女子只有付出更多,拥有更多让人无法忽视的成就,才有机会能与男子一较高下、相提并论。庆安公主想要赢过晋侯,最好的办法便是挣军功。”
宣国好战,论功行赏是他们铁打的规矩,这个“功”里面,军功是最大的一头。
据她所知,晋侯从小养尊处优,别说是上战场了就连宣国王城大概都没有出过,而庆安公主在十五岁时,曾随战神纪飞在边关呆过一年。
有人说那一年中庆安公主曾扮作小兵偷偷上过几次战场,不过这都是猜测和传言,至于事实如何,大概只有庆安公主自己知道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年逾三十的公主,当是一个野心不输男子之人。
褚越看着眼前的女人,那视线又仿佛不是落在她身上,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向别人。
她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曾经的叶翎坐在王位上被人裹挟,死后还要以“女子”的身份抗下一切罪名。
叶翎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端起茶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口:“既然将军留在京城的时日已经不多,再回来亦不知是什么时候,不如、不如在离京之前将未完成的事都一一办妥,免留遗憾。”
褚越俊眉微蹙,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呢?
“未完成之事,你指什么?”
叶翎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绞在一起,她是说还是不说呢?
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人这一生,遇着个喜欢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前些日子看着将军为了那女子宿醉酒肆,我这心里十分不忍,若是将军想要娶她进门,我愿意成全你们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不仅凭空给他找了个心上人,还十分大度要撮合他们呢!
褚越心中冷笑一声,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袖子:“夫人最近是话本看多了么?喜欢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遇见的,这世上十对夫妻中能有一对是真心相爱那都算奇迹了,多的是成亲那晚才见对方第一面,在那之前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更不要提喜不喜欢了,多的是不喜欢的两个人,也在一起糊里糊涂过完了一辈子。”
叶翎瞠大了双目:“将军不可如此悲观啊!”
怎么就这么认命了呢?
“我只是在告诉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如今我们既已是夫妻……”褚越往前倾了倾身,逼近叶翎,双目灼灼看向她眼底,“这一辈子,便必须得在一起。”
说完,男人无视她怔愣惊讶的表情,甩了袖子起身离去。
当初在回京的途中,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叶翎想要与他理论时,已经连他一片衣角都看不见了。
当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将来有机会,定会放她自由的。
外头天已经有些变暗了,风雪愈大,唐煦见主子出来,马上撑了伞上前。
褚越经过园中那个还穿着他衣服的雪人,而后又倒了回来,面色严肃盯着它。
“你说,它跟我像么?”
唐煦也是没想到主子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仔细看了看那雪人潦草的五官,别说,夫人还真是抓到了主子的神韵。
“像。”唐煦老实道。
“嗯?”显然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他在她心中长这样的吗?
“不像不像,一点儿不像,这玩意儿哪及主子的半分风采。”唐煦也是个墙头草,很快就变了脸。
“嗯。”这话显然比较受用,褚越抬脚离去,吩咐道,“推了吧,怪难看的。”
“是。”唐护卫只能领命。
这晚褚越没在听溪院休息,据说是宿在书房的暖阁了。
叶翎莫名居然生出了几分失望,而后拍拍脸清醒过来,有什么好失望的,一个人占着大床不好吗?
第二日叶翎醒来的时候便被小喜神神秘秘拉出了门,叶翎看着眼前这个与褚越等身的雪人当即呆了,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将军上朝之前来这儿亲自堆的。”小喜道。
叶翎指着院子中穿着褚越衣服的雪人,莫名其妙:“他堆个自己放这儿干什么?”
“唐大哥说,将军是嫌您昨天堆的那个他太难看了,就自己动手了。”
叶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