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煦将那天去凤梧山在叶翎的墓前看到了一碗长寿面的事说了出来。
“那碗中连灰尘都不多,想必是刚摆在那儿没多久。属下猜测应该是长风和阿月送去的。要说只是一碗面,本也没什么,可毕竟前一天夜里咱们夫人因为偷偷在厨房煮长寿面闹的兴师动众的,属下觉得这事儿有点巧合了。”
褚越不知道叶翎的生辰是哪天,毕竟她一直扮演着另一个人,就连生辰也用的是叶翎的。
不过听唐熙这么一说,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只是,他该怀疑什么,怀疑沈孟离不是沈孟离?如叶翎一样由另一个人冒名顶替了?
可她明明跟在侯府时一个模样,说她不是沈孟离,未免有些离谱。
送阿月出嫁的激动心情还没平静下来,从小喜口中得知沈念念居然也出门了,叶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将军不是说没他的同意不准随意进出将军府的么?”叶翎道。
小喜愣了愣:“将军的这条规矩怕是只针对您和褚小姐的吧!毕竟你们身份尊贵,出行什么的自该谨慎。”
叶翎啧了一声,这是哪儿来的歪理,不过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认识的人,出门干什么去了?有没有人跟着啊?”
“听阿兰说,她一个人出去的。”小喜道,不过她觉得夫人这些担心属实多余,打小这二小姐的心思就比夫人多,她那样的人又怎会让自己吃亏。
叶翎看了看天色:“傍晚二小姐若是还没回来,就派人出去寻一寻。”
小喜不情不愿:“是。”
叶翎接着去了沉香院看望褚芸,自从知道遇安入了宫成为叶川之后,褚芸就这副整天没精打采的模样了。
每次她想来跟她谈谈心,都以“还在睡觉”这个理由给拒之门外。
今日果然亦是如此。
“夫人,小姐她,在、在睡觉,不便打扰。”新调来伺候褚芸的丫头叫春柳,她已经将夫人拒之门外好几次了,实在是为难的紧。
“还在睡?”叶翎叹了口气,“没事,我去她床边等她醒。”
说完拨开挡在门前的春柳,一把推开寝房的门。
屋子里门窗紧闭,她尚未走近便被一阵酒气冲得快要睁不开眼。
好家伙,这丫头居然还学会喝酒了。
她几步过去掀开垂帘,绕过屏风,如春柳所说,褚芸脸颊顶着两坨红晕,真的在睡觉。
叶翎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度正常,呼吸也平稳,这才放下心。将地上滚落的酒壶捡起来在桌上放好,又将窗户开了一半,这才转身出去。
春柳心中忐忑,垂下的视线注意到夫人的脚步停在了自己面前。
“这些酒都是从哪儿弄来的?”沉香院想要从厨房拿酒想必很难。
春柳战战兢兢:“回夫人,是……是沈二小姐帮忙送来的。”
“沈念念?”叶翎怎么也想不到沈念念还跟褚芸扯上了关系。
“以后小姐再让你备酒,去听溪院找我便是。”
春柳连忙点头:“是。”
沈念念赶在太阳下山以前回来了,人刚进院子便碰上了正练箭的叶翎,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便镇定了下来。
“夫人!”她谨记那日沈孟离与她说的话,她该称她为“夫人。”
叶翎将弓扔给旁边的小喜,朝她面前走了两步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按时间算,沈念念是在她跟褚越出门后没多久便也出门了,掐头去尾大概有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可这丫头却两手空空,难不成真的纯粹在城里溜达了三个时辰?
“去哪儿了,午饭都没有回来吃?”她口吻很是随意。
沈念念:“就在城里转了转。”
“哦!”叶翎点点头,“都去了什么地方,好玩儿吗?”
沈念念顿了顿,但她来京城的也有段时间了,虽然没怎么出过门,但却听说过许多地方。
“平安街,彩衣街,泼墨巷,就是随便走了走。”
闻言叶翎笑了笑:“听说平安街每月初八街头都有大型武班子打擂,今天刚好初八,怎么样擂台赛精彩吗?”
沈念念懵了,她怎么没听说过,不过今日她其实没有去平安街,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精彩,很热闹呢,好多人围观。”
叶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去看吧!”
“好、好啊!”沈念念道。
“外头风大,快进去吧!”叶翎侧身给她让开了道。
沈念念离开后,叶翎脸上的温柔的笑意陡然散了个干净。
“夫人,奴婢怎么没听说过平安街还初八还有武班子打擂呢?”小喜外头问道。
“你当然不知道,”叶翎轻哼一声,“因为那根本是我瞎编的。”
小喜:“……”
晚上叶翎依旧与褚越分躺床榻两侧,叶翎看着帐顶唉声叹气,半天就是不说话。
“有话就说。”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褚越也不知道为什么仅凭这几句叹息就知道她有“状”要“告”。
“说起来我也好歹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
褚越也望着帐顶:“没有人说你不是。”
“可念念都能随意进出将军府,我这个女主人却不行。”叶翎凄凄惨惨道。
男人闭了闭眼,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她心中有分寸,即便是有随意进出的自由,她也断不会有事没事日日往外跑。”
叶翎一听,登时侧头看他:“将军的言下之意,我没有分寸,我会有事没事往外跑?”
褚越:“嗯。”
他居然一点都不委婉地承认了。
叶翎有些无话可说,当即扯了被子翻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褚越看着自己被晾在被子外的半边身体,只能开口道:“你被子扯太多了。”
然而叶翎却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将被子又卷了一些压在身下。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已经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而褚越却还在黑暗中睁着眼。
睡不着的原因很多,可能是他在家里养伤养了太久,觉睡多了;可能是因为沈孟离身上的种种疑点得不到合理的解释;还可能是……没有被子盖,冷得睡不着……
“阿月……阿月……”女人含含糊糊地突然开了口。
黑暗中褚越将目光落在女人的侧脸上,微弱的月光洒进房间,昏暗不明中他发现沈孟离并没有睁眼。
是在梦呓?
“阿月,不哭……”女人似乎有些担心,眉心微微拧了起来。
“不疼了,不疼了……别哭……”
叶翎忽然激动起来,搁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揪着被子的一角,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嘴里的话却没听过:“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不要哭……”
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痛苦,却无论如何都不能从梦中抽离,只能一边哭一边咬着牙倾诉。
男人先是一震,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终于抓住她的肩膀:“醒醒,你做噩梦了!”
“不要,不要哭,会疼的……”
“醒醒!”男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终于将人叫醒。
“不要……”叶翎猛地睁开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脸上有些冰凉,她后知后觉抬手抹了一下,竟全是水渍,她哭了……
“没事吧?”男人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身侧。
叶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自以为悄悄地将脸上的眼泪擦掉:“没、没事,做了个噩梦。”
“嗯。”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安定。
叶翎心中忐忑:“我刚才……有没有说什么梦话?”
她梦到阿月了,被囚禁在丞相府中那个假山私狱中,她亲眼看着她被挖掉了一只眼睛,血淋淋的,阿月要破了唇想要忍住喊疼,却依旧撕心裂肺痛苦出声。
“没有。”男人的语气十分平静。
听他这么说,叶翎悄悄舒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将被子尽数卷在自己身上了,于是赶紧摸黑分出一半给褚越盖上:“快睡吧!”
第二日醒来,叶翎仿佛以为自己花了眼,褚越坐在花窗前,手里拿着她的话本。
这些日子他们同床共枕,但每次褚越都比她先醒,且不会多在寝房里逗留,基本睁眼就不见人了,今天可奇怪,人还在就不说了,居然看起他口中那“情情爱爱,无聊至极”的书了。
“早啊!”叶翎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不尴不尬地跟他打招呼,然而人家似乎并不想领她的情,将书放下便起身离开了,全程竟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叶翎默默鼻子,该不会是为了昨天没给他被子置气吧?
中午过后,小喜神神秘秘凑到叶翎耳边,原来沈念念又出门了。
“又出去了?”叶翎着实有些好奇了,“还是一个人?”
“是。”
叶翎想了想:“交给你一个人任务,今日沈念念回来以后,你注意一下她的行踪,如若她再独自出门,你给我定金她,看看她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千万不要被发现了。”
“夫人放心,小喜一定会谨慎行事。”小喜点头,“对了方才沉香院的阿兰来跟您讨酒呢。”
“知道了,我一会儿亲自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