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们之前所考量的,叶川此次自证身份重新主持大局的目的不仅是救褚越,还有一个便是要将王甫一击击垮,铲除王氏在朝堂渗透的所有势力。
叶川这番话一出,王甫心里自然也清楚了,不过他可没那么容易低头的。
“微臣一时糊涂,被那居心叵测之人蒙蔽了心智,臣愿将功折罪。”王甫伏身磕头,一字一句恳切至极。
“是啊,是啊,王上看在丞相大人这些年为我瑶国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给丞相大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臣等恳请王上网开一面。”
“……”
毕竟是扎根在朝堂上的“老树”,那些依仗他或者认为他还能东山再起的“旁枝”免不了要为他说上几句话,以求将来还能得到他的庇护。
闻言叶川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众卿家说的极是,孤亦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不讲情面之人。”
这番情形就连一向不掺和朝政纷争的叶朝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群蠢货说他们蠢,都是侮辱“蠢”字了。
新帝初承王位,最忌讳的便是这结党之事,这几个家伙不仅不避讳着,甚至还要一个鼻孔出气跟新王对着干。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他们各自都有可抓的错处,就算没有,安也得给你安一个在头上。
这些人不死谁死?
听叶川松了口,有些人悄悄放下心来,接着便想着将矛头转移:“丞相大人已逾知命之年,但在寻王上回宫的途中亦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王上保驾护航,虽说那是假冒之人,可丞相大人一片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啊!”
有人起了头,便有人即刻帮腔:“宋大人说的是,要说还是那策划刺杀一事的人更加其心可诛。”
“不错,刺杀当今王上,可是谋逆大罪……”
“丞相大人起吧!”叶川懒懒道,“国狱司司丞何在?”
“下官国狱司司丞余清,拜见王上。”余司丞看起来比王甫年纪还要大上许多,如此也大概能明白周霁费尽心思把自己儿子安插进国狱司的目的了。
“褚越被关进国狱司已有些时日了,他可招了?”叶川问。
余清一时语塞。
褚越从被关进国狱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定北将军是否为刺杀主谋这件事,并不重要。
丞相要的就是以此为由限制他的人生自由,好让新王顺利登基,而后再顺水推舟,以各种顺理成章的理由除掉他。
是以,周泓借口提审褚越实则蓄意报复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行事。
至于招没招,招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余司丞?”叶川见他面露难色,又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余清咬了咬牙,脑袋垂得更低了:“回禀王上,近日来国狱司事务繁重,提审褚将军一事,下官全权交给了左司丞周泓。”
叶川眉心微微拧了拧,随后面色恢复如常,只是这短短的不悦亦被余清捕捉,心里当下一慌。
“能让司丞大人将刺杀国君的疑犯丢给副司丞来处理,想必司丞忙的是比国君遇刺更严重的事情了!”叶川说。
余清头皮一紧,双腿忍不住开始打颤。
“既然如此,那便唤左司丞周泓上殿吧!”叶川顿了顿,又道,“还有,顺便将褚越带上殿来,孤要亲自审问。”
叶翎站在殿外等的腿都要僵硬了,于是只能在廊下来来回回走着,有时候她是真挺佩服这些官员的,一个朝会一站就是一上午,不吃不喝,也挺惨的。
周泓和褚越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不同的是周泓自己进去的,而褚越则是被人搀扶进去的。
想来是提前给他换过了衣服,干净的囚服外还披着披风,她也看不出他身上的伤是不是都好了。
“你怎么在这儿?”进殿之前,褚越注意到她,忍不住皱了眉。
叶翎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遍,没回答他的问题:“你的伤势如何了?”
“大夫看过,不必担心。”褚越说。
叶翎点点头:“那就好。”
“褚将军,咱们进去吧!”旁边搀扶的士兵可怕误了事,提醒道。
叶翎目送他进了殿,然后无聊到开始猜测褚越见到遇安的样子,自己家的仆人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这种事若不是她亲身经历,她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果然褚越进了大殿待看清王座上那人,当场瞠大了眼睛,随后眉尖微微拧了拧,再回忆了一下这小子种种的言行举止。
被褚芸捡回家的时候明明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但他却识文断字。
后来在定北将军府做了仆人,但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从无卑躬屈膝的姿态。
……
“见了王上还不跪下?”旁边不知是哪个朝臣出声提醒。
褚越看着叶川,叶川亦看着他,一双略显深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褚越慢慢吞吞跪下行礼:“臣拜见王上。”
与此同时已经跪在他旁边垂着脑袋的周泓瞥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褚越府上那瘸子坐在王座上,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那瘸子是王上,他在将军府上做了那么多年下人肯定憋了一股气吧,如今有机会把从前的主子踩在脚下,没有谁会放过的。
“褚将军可是身上有伤?”叶川明知故问。
不过褚越方才那慢吞吞的动作,哪怕是一旁的朝臣也都看出来肯定是被用过刑了。
而人群中的周霁则是面露难色,看了一眼褚越,最后又看了一眼周泓。
“回王上,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些烙伤和鞭伤罢了!”褚越声音有些沙哑。
叶翎在外听到这话,没忍住扒去了殿门口。
“夫人,朝殿之上,不可如此。”
里头的朝臣注意力都在褚越和周泓身上,没有谁会注意到门口的人,但殿外的守卫却不得不出声制止。
叶翎站直了身体,摆了摆袖子,一副知书达理的庄重模样:“知道了,我就只站在这儿!”
守卫也不好在说什么,便由她去了,只要不进殿一切都好说。
叶川听了褚越的话,便问周泓:“左司丞,既然你已上刑提审过,那么……可问出什么了?”
周泓以头抢地:“回王上,此人嘴硬得很,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王城外那场刺杀是他所为,不过下官相信,只要王上愿意再给下官一些时间,下官一定能让他认罪伏法。”
“不必了!”叶川道,“人都来了,便由孤亲自来审吧!”
众人心中大概有了谱,这新王到底站在谁那边,马上就能见分晓。
而在周泓心中,王上此举大概是要直接将褚越置于死地了。
“褚将军,城外刺杀王驾之人所用兵刃上俱有你定北将军府的标识,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叶川问。
褚越不疾不徐:“臣没有什么要说的。”
“你终于肯承认了。”听到这话,一旁的周泓甚是激动。
男人讥讽地哼笑一声,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你这连话都听不懂,还能在国狱司当差呢?国狱司原来这般好进的么?”
“你什么意思?”周泓当场炸了毛,毕竟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是如何当上左司丞的。
褚越:“果然是听不懂,不是装的啊!”
“你……”
“王上,谁质疑谁举证,若是只凭那兵刃上的标识,恐怕是不能给臣定罪的。”褚越打断他看向叶川。
“所以,丞相你可还有其他的证据?”叶川转而问王甫。
事已至此,王甫只能走最后一步险棋,这局是输是赢在此一搏:“回王上,那场混乱的刺杀,我们抓到了一个活口,他可以证明那场刺杀是得到了褚将军的授意。”
褚越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王甫,仿佛是置身一场闹剧,他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把戏。
不一会儿那个“活口”便被带了上来,所呈证词与王甫说的别无二致。
叶川看向褚越:“人证物证俱在,将军可还有辩驳。”
“王上!”
褚越尚未开口,门外的叶翎抢在了他前面。
殿内众人纷纷扭头朝外看去,只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绾着妇人的发髻站在殿门正中央,不过没跨进大殿门槛。
“朝堂重地,怎能有女子出入?”
“就是,这谁家的妇人,如此没个规矩。”
“快快快,守卫呢,赶紧把人弄走……”
里头的议论声和每个人脸上仿佛看见了瘟神一般的表情,都让叶翎内心波涛翻涌,她又想起了回京那晚,火堆边听到的那些话。
本想着在殿外呈词,眼下这情况她索性直接提起裙摆一脚跨了进去。
这一举动惊得里面的声音瞬间收的干干净净,人人瞠大了眼睛瞪着她,尽是不可置信。
叶翎目光快速将众人一一扫过,甚至脸上还带了一抹礼貌的笑容。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拖下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后头愣住的殿门守卫这才回神,就要将她反剪拿下。
“谁都不准碰她!”褚越沉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