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褚越来到听溪院的时候,小喜在外间榻上睡的正香,听见敲门声迷迷糊糊睁开眼,这个时候谁会来这里啊?
门一打开,看清眼前的人,小喜的瞌睡虫瞬间飞走了。
“将、将军,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唐煦一听,难免要插嘴:“你这话说的,我们主子来听溪院还得看时间吗?”
小喜慌忙摇头,侧身让开了路:“奴婢这就唤夫人。”
小丫头捣着小碎步赶在褚越前面进了里间,再一看床上,当场傻眼:“夫、夫人呢?”
褚越闻言上前查看,果然,床上哪里有人,被子还叠了整整齐齐,不像是匆促之下才离开的。
男人伸手在床上探了一下,没有温度,看来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而此时的叶翎正呛了一嗓子的烟蹲在厨房的灶台前,一边往里面添柴一边看锅里的面条煮好了没有。
今天是她的生辰,不是沈孟离、也不是叶翎,是七丫头的生辰。
以前她的生辰,琴姑姑总会悄悄给她做碗长寿面。琴姑姑走后的那几年,她便再也没有过过生辰。如今再世为人,她便想在生辰这天给自己煮碗长寿面。
这煮面的手艺还是当初在覃州时,跟琴姑姑学的。
雪白的面条在乳白色的浓汤中翻滚着,叶翎见差不多了,才拿了只脸大的碗将面条捞起,浇上汤盖上煮好的荷包蛋,她捧着有些烫手的碗,说不出的满足。
然而屁股刚坐到灶台前的凳子上,汤还没来得急喝上一口,便听见外边一阵骚动。
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你们几个去后院,你们几个往那边找找,剩下的跟我来。”
叶翎赶紧吹灭了灶台上的灯,捧着碗蹲到了灶台后面,心里不免担忧,府里是丢什么了吗?在找什么呀?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看见了,恐怕有些不妥。
于是叶翎只能猫在原地静静等着,想着那些人能在她的面冷掉之前离开才好。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下一刻厨房的门便被人推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随之而入。
叶翎把自己往那狭小的缝里又挤了挤,唐煦提起灯笼将厨房里四周照了一遍,没人。
“唐护卫你看。”身后的家将指着还在冒烟的锅,以及火星未灭的灶。
唐煦神色一凛,提着灯笼上前。
灶台甚至还烫手,这里方才一定来过人。
“哎呀!”随着这一声短促的惊呼,一同进来搜查的护卫和唐煦均是被吓了一跳。
“什么人,出来!”唐煦怒喝一声,人已经上前,灯笼打在叶翎上方,看清那鬼鬼祟祟躲在夹缝中的人不免怔愣中透着狐疑,“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叶翎此刻狼狈至极,方才腿麻了,一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半碗汤泼在面前的衣服上,眼下的情形,她真是找到地洞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听溪院。
屋里灯火通明,只一坐一站两个人无声面面相觑。
褚越眉心微微拧着审视着面前捧着一碗面,头发凌乱、面染烟灰,神色略显尴尬的女人。
而叶翎则几次悄悄抬眼打量他,但见他一直冷着脸却并不说话,心里难免打起了鼓。
他为什么不说话?
她只是去煮了面而已,虽说害得大半夜整个将军府都出动去寻人确实过分了,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半夜行事还会被发现呢?
“将军?”叶翎试探着叫了他一声,男人闻声掀了掀眼皮。
“能让我先坐下么?”站半天了,怪累的。
闻言男人额上的青筋肉眼可见跳了一跳,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解释一下自己诡异的行为,竟还这般要求诸多。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将军夫人去厨房做什么?”
叶翎捧着碗看看他,物证都在手里呢,她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做面条。”
“……”褚越咬了咬牙,是睡到半夜饿了么?那也大可吩咐下人去做,何须她自己偷偷摸摸亲自下厨。
“饿了,自然想找点儿吃的,我就是想吃面了。”叶翎道。
褚越起身慢慢踱到他面前,看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居然还煮的长寿面。
“我若没记错,你的生辰应该在春天。”当初叶翎给他下了诏书,顺便还给了沈孟离的生辰八字,说她八字极好,旺夫。
叶翎默了默:“就、就是想吃了,也不在乎是不是生辰,你说对不对?”
男人心生狐疑:“想不到夫人身为侯府的大小姐,对厨艺竟也颇有研究。”
“皮毛而已,皮毛。”叶翎打着哈哈道。
“坐下吃吧!”褚越说。
叶翎撇了撇嘴,都凉了您想起让我吃了,是故意的吗?
不过算了,再等一会儿都要过子时了。
她坐下津津有味吃了起来,褚越就坐在他对面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她,不知怎么的,他莫名觉得这个沈孟离给他的感觉,不太像一个刚相识没多久的大小姐。
不管是从交谈的方式还是相处的方式,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碗面见了底,叶翎才想起来问:“不知将军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你借沈二小姐的口暗示我冷落了你?如今我来了,你却要明知故问?”褚越说。
叶翎被他的话呛得咳了好几声,忙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口,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可谁知那男人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我的茶。”
“啊?这……”叶翎慌张将茶杯放下,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想将军应该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现如今京中乱成一团,您忙于朝政,我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您分神,您尽管去忙您的,不用管我。”叶翎说。
褚越凤目微眯,打量着她,似在判断她这话说的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罢了,我来此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于你。”
叶翎吞下最后一口荷包蛋:“什么?”
“太子叶川今日在城外遇刺,刺客手里的兵器皆刻有我定北将军府的标识,最迟天一亮,国狱便会来人。”
叶翎闻言神色严肃了起来:“提审?就凭一个造假的标识?”
褚越挑了挑眉,将胳膊撑在桌子上:“你怎么知道是造假?或许真是我派的人呢?”
叶翎嘴角一抽:“你有那么蠢吗?那我爹可真是看错人了!”
褚越难得被她逗笑了,转而道:“王甫大概是想趁着将我提审到国狱期间,给叶川举行登基大典。”
叶翎点点头,王甫的目的应该是在这里,褚越刚与沈长青结了姻亲,这个时候他便是叶川登基路上最大的变数,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不管真假先用个由头把人关起来才是上策。
“所以,将军想让我做什么?”叶翎问。
“你什么都无需做,只要好好替我守着将军府,你是将军夫人,我不在自然该你担起责任。”褚越说。
叶翎默默在心中叹气,还想着重活一回,海阔任鸟飞,可这飞来飞去,还是被困在这里。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权势之争,没想到这才几天,便要担下如此重任。
“嗯?”见她面露难色也不说话,褚越难免要猜测,“夫人有难处?”
“啊?没、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叶翎说。
褚越起身:“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将军若被提审国狱,有把握能全身而退吗?”叶翎起身。
男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俊朗的容颜掩在阴影中:“夫人何出此问?”
褚越转念一想,忽然轻笑出声:“呵,是我考虑不周了。”
沈孟离这担忧并非多余,她刚嫁给没多久,自己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便要守寡了。
“你放心,我会把和离书交给唐煦保管,若我真出了什么事,他会把和离书交给你。”褚越说。
她只是关心一问,却不想他竟会将她的意思曲解到这般。
“那真是……多谢将军体恤了!”
褚越脸上的表情收得干干净净,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出了房门看见海棠树下挂着的箭靶,便又想起了某个病秧子。
她重病缠身时都很会气人,若身体康健,只怕与这沈孟离气人的本事不相上下吧!
“夫人也会射箭?”褚越看着那箭靶问。
闻言唐煦立马上前查看箭靶上的痕迹,回来摇了摇头:“准头相当离谱,想来是不会。”
第二天天未亮,叶翎便被小喜叫醒了。
“夫人,您快醒醒!”
“怎么了?”叶翎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把脑袋塞进被子里,含糊问道。
“将军被人带走了。”小喜急得不行,“您快醒醒啊!”
叶翎癔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过昨夜褚越已经给她交代过了,对此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知道了!”说完,便又没了动静。
小喜见状,恨不得要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夫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睡得着?空子都让那二小姐钻了。”
叶翎这才翻回身,不过眼睛依旧没有睁开:“二小姐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