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最是难定,你可知取消一次海祭会造成多大的动荡?”容玉说。
叶翎不说话了,她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你不必为难,左右规矩不是你定的,祭品也不是你选的,不要有太大的负担。”容玉安慰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放宽心,照顾好自己。”
这些日子随着自己咳血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叶翎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连外头守着的丞相和大将军的人都默默摇头,这王上怕是时日无多了。
叶翎开始愈发焦躁,中间叶朝和云西郡主来过多次,她也有有意无意试探叶朝的想法,可惜他那叔父哪里会不知她的用意,他愿意为瑶国倾尽全力,可要他做王上,那是万万不可的。
没过几天便听说叶朝跑到威国做生意去了,走之前还给她透露了个消息。
王甫找到叶川了。
她日日盼着褚越能来一趟永宁殿,可惜三天又三天,又是半个月过去了,男人依旧没有再出现过。
“王上,奴婢去找主人过来!”看着叶翎趴在窗边咳了一帕子的血,冬青急得团团转。
“咳咳……你别去,”仅仅几个字,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朝冬青招了招手,冬青抹了把眼泪上前。
“扶孤去书案边。”
冬青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落座后又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已经入秋了,窗外的落叶打着旋儿随风飘落,有几片顺着打开的窗户落在了她的书案上,叶翎捡起一片,仔细端详了许久,不久前她的窗前还是绿荫蔽日,不过两三个月的光景,便变成了焦黄枯败的萧瑟的景象,呆呆望着外头片刻,这才执起笔拟了一封赐婚诏书。
她本想等褚越来的时候先跟他商量一番,可惜等了这么久他也没有出现,眼下她时日无多了,没有再跟他斡旋的时间。
最后拿出印鉴仔细用力盖上,看着那红色的印记,她突然就有些得意。
这枚印鉴一直在她手上,也盖过无数诏令、谕旨,可惜没有一封是由她做主的盖的。
从前年纪小被王甫牢牢掌控在手中,他让盖哪个她就盖哪个。
后来便是不敢轻举妄动,她也想自己做主,可每一个她盖下去的印鉴,那都是关系着瑶国和百姓,她哪敢擅作主张。
到了如今,她终于大着胆子,做了回主。
“将这封诏书亲手送到褚将军手中,切记不可让任何人发现。”叶翎说。
王甫若知道她背着他给褚越赐了婚,还是沈家的小姐,那必然不会同意的。
沈长青当年救驾有功,先王给他封了侯爵,掌管东南边境,而这沈长青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一个嫡出,两个庶出。于是这个岳父大人变成了大家争相哄抢的对象。
毕竟谁有幸成了沈长青的女婿,那这个爵位很可能就会承袭到女婿头上。
也就是说如果褚越娶了沈家的嫡长女,爵位和沈家的势力便会成为他的助力,将来她死了,他也将有足够的力量与王甫和萧远一博。
沈长青自然对那些上门提亲之人的用心门儿清,是以对三个女儿尤其是嫡长女沈孟离的亲事最为严苛。
就连王甫和萧远曾经也是想尽办法想与沈家结亲,即便那时候沈家大小姐还是小娃娃。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个小算盘,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对方达到目的,二人撕扯多年,亦是谁也没吃到这块天鹅肉。
叶翎写诏书时并没有避着冬青,是以冬青将上面的字看得一清二楚,她接过诏令贴身藏好,实在忍不住好奇问:“王上,您既已知道褚越的狼子野心,为何还要这般助他?”
叶翎摇了摇头:“这瑶国与其交在王甫、萧远手上,不如让褚越接下这个重担。”
冬青还想再劝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她说的没错。
“快去吧!”
冬青重重点头:“是。”
下午叶翎精神好一些了,便想找本书来看,以前悄悄学读书习字的时候,长风给他寻过许多有意思的话本,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想再拿出来看看。
从她卧床后,书架便被直接搬到了寝殿,书还没找到,预料之中会来的人便早早来了。
“你要给我赐婚?”男人俊眉紧紧拧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地质问她。
叶翎没有回头,只吩咐冬青将殿门关上,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你年纪也不小了,那沈家姑娘才貌出众,多少男人排着队等着呢,这等好事落你头上,就偷着乐吧!”
褚越慢慢走到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扯到自己面前来,冷笑一声:“王上,咱们这样的关系,你舍得让我娶别的女人?”
叶翎自嘲一笑,问道:“咱们的关系?你指什么?君臣……还是姘头?”
褚越没想到褚芸那丫头的说辞,他竟会从她嘴里听到。
叶翎见他不说话,继续好言相劝:“看在咱们这些年的交情上,你就当帮帮孤!”
褚越:“你这话什么意思?”
“丞相他们找到了叶川,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叶川回京,孤这日子也就到头了!”
“你想让我借沈家的势,助你度过难关?”褚越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叶翎点头:“孤若真是个男儿身,娶沈孟离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你。你娶了沈孟离多一个知书达理的妻子,孤保下一条命,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褚越上前一步,将人禁锢在书架前,略带戏谑垂目看着她:“你怎么就确信,我得了沈家的势就会助你?你不怕我倒戈?”
男人极近的气息挠得她耳侧痒痒的,她轻笑一声:“你想听真话吗?”
褚越挑了挑眉。
“其实孤一点都不信你,不过是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叶翎不疾不徐道,“说起来,这世上也没什么值得孤留恋的,大概是求生欲作祟。”
她弯着眼睛看他:“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就算你真的倒戈,孤也不过是丢条命罢了……”
她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活命,毕竟就算没有叶川,她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她想的很清楚,如果王甫扶持叶川上位,褚越若是没有自立为王的想法,也能借了沈家的势与萧远、王甫三足鼎立,相互牵制,不至于王甫一家独大掌控瑶国的命脉。
若是,若是他有反心,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至少有沈家的帮助,他的胜算便大一些。
“你真要我娶沈孟离?”
叶翎点头,而后又问:“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难不成,还惦记着那徐小姐?”
褚越轻佻的神色散尽,深沉的目光锁着她良久,终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当晚她便接到消息,他带着她的赐婚诏书朝边境出发了!
叶翎焦虑了许久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了下来。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王甫找到叶川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远的耳朵里,萧将军怎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只能牢牢将叶翎攥在手中,以此与王甫抗衡。
可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个病秧子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于是他遍派人手去网罗天下名医,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找到一位人称能医死人肉白骨的医仙。
萧远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医仙身上,带其进宫给叶翎看病。
冬青一听说是来给王上请脉的,当即便将人拦下:“国师大人说过了,王上的病由他全权负责,别说是江湖郎中了,就连胡太医都不能擅自做主给王上请脉。”
萧远不想跟一个丫头打嘴仗,况且他私心认为这国师大人多多少少有些问题,这王上在他手里都治多少年了,不见好转不说,还越来越严重,怎能不引人怀疑啊!
“那烦请冬青姑娘去通禀国师大人一声?”渡仙楼的婢女可不是一般的宫婢,该给国师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是以萧远的态度还算不错。
“国师大人不会同意任何人给王上请脉,将军还是请回吧!”冬青说,这种事根本不用请示,容玉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冬青姑娘,这位医仙好歹是本将军费了心思和力气才寻来的,总得试一试吧?”萧远说。
“将军不要为难奴婢。”冬青不肯松口。
萧远灵机一动:“这样吧,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姑娘,你去请示国师大人,他若不肯,我们便不再强求。”
交涉半天,冬青明白了,不走这个过场,萧远不会死心。
“那请二位在此等候,奴婢去去就来,”冬青走前还有些不放心道,“王上正在午睡,还请将军不要打扰。”
“姑娘放心,我可没那胆子。”萧远道。
冬青走后,萧远脸上温和的笑意一收,带着那医仙便推开了寝殿的门。
这国师遮遮掩掩绝对有问题,今天他倒要看看这王上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冬青并没有真的回渡仙楼请示容玉,毕竟她知道容玉石不可能答应的,她就在御花园转了一圈便折回,而说会在此等候的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殿里殿外都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