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一个白眼儿狼罢了

褚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上回我和徐小姐去了月牙湖?游完湖又去了平安街,她还买了东西?”

褚芸语塞,面露尴尬:“我、我……我对将来的嫂嫂好奇不行吗?”

“行,当然可以。”褚越淡淡道。

褚芸这回没像以前那样被抓到自己悄悄“干坏事”便心虚地赶紧溜走,而是在找了个凳子在褚越对面坐下:“十年前,你被爹娘捡回来的时候,我还是个整天只知道玩泥巴捉泥鳅的小娃娃,那时候爹娘要谋营生,家里基本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其实也算你带大的。”

褚越没说话,抬着眼皮看着她。

“爹娘去世后,你不仅要当哥哥,还要当我爹娘,我知道……你其实很累。”褚芸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

“以前是我不懂事,觉得你就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只疼我一个人,你要是娶了别的女人,那你就会去疼别人,就不疼我了……”褚芸这般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王上有句话说的挺对,人都是自由的,我又怎能自私地要求你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呢!”

褚越愣了愣,幽幽叹了口气:“傻瓜,就算娶了妻,我也还是你哥哥,还是会疼你。”

褚芸点点头:“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很疼我。”

“既然都知道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褚越说。

“咱们来到王城的这几年,你很辛苦吧!”褚芸抬头看他,“京中这些勾心斗角我不懂,但这些日子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至少在你娶亲这件事上,我希望你是遵循你内心的想法,娶一个你真正喜欢想要呵护一辈子的女子,而不是因为想要报复周霁,去娶徐小姐。”

“当然了,如果你真的喜欢徐小姐要娶她,我也不会反对的。”

“谁跟你说什么了?”他和周霁之间的恩怨,没有几个人知道。

褚芸:“唐煦他脑子不太灵光,我几句话就让他全招了。”

守在外头的唐护卫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着了,狠狠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于是忙裹了裹衣领:“到底谁天天忍不住念叨我呢!”

褚芸的话难得让褚越认真思考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下了朝,周霁早早等在殿门外,与他并肩往宫门走去。

“周大人可有事?”褚越明知故问。

周泓有些窘迫,不过像他这样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之人,那必然是能屈能伸的,哪怕当年为了周泓一事两人对簿朝堂,如今也能当做从未发生过的样子,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道:“将军与我侄女的亲事,不知考虑的怎么样了?”

褚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着。

“我那妹妹找人算过将军的生辰八字,与我那外甥女十分合,乃是天赐的好姻缘呐!”周霁继续道。

昨晚褚芸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褚越笑了笑,他这十年为了复仇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如今,着实不该再把自己的亲事搭进去。

“周大人,不若你与我说实话,你让自己的外甥女嫁给我这么个出生低微之人,到底是为何啊?”褚越似实在想不通的样子。

“哎,将军不可妄自菲薄,英雄不问出处,出身并不重要,像将军这样的人,不知是多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我那外甥女心悦将军,我做舅舅的不得帮上一帮么!”周霁说。

褚越脚步一停,余光将周围扫视一圈,见并无人在附近,这才朝周霁微微倾身,低声道:“周大人的心意,我是明白的。”

周霁脸上立马露出庆幸的笑来,忙点头:“将军是聪明人,我这点儿心思您哪能不理解。”

褚越:“但是,大人让徐小姐与我成亲,以此来搭建两家的关系,未免有些舍近求远了……”

周霁一愣,忙问:“此、此话何解?”

褚越凑在他耳旁,细语轻声:“外甥女婿再亲都没有自己儿子亲,你说是不是?”

“……”周霁面色变了又变,先是茫然再是震惊,最后变成惊慌,“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褚越这话说得模糊不清,外人根本听不出什么,但周霁绝对不可能一点都听不懂。

“父亲真是年纪大了,十年前我初到御史府,父亲可是一眼便认出了孩儿,”褚越说着话,面色却越来越冷,“五年前孩儿从禹北带着军功而归,您却没认出我来,可真教人伤心呐!”

褚越一字一句的陈述,使得周霁的脸色愈加青白,最终不知是腿软还是绊着了脚下的东西,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褚越一只手臂迅速将人扶住,并温声提醒:“父亲小心看路,别摔着了。”

周霁闭了闭眼,胸口起伏不定,如今他才算明白,为何当初他一来京城便与御史府结怨,算计起泓儿丝毫不手软,竟是因为这样……

呵,他还真是老糊涂了啊,这算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父亲面色看起来不太好,需要儿子送您回府么?”褚越问。

周霁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抓着他的胳膊,言语间都是迫切:“禹海那般惊涛骇浪,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褚越拨开他的手,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全是冰冷:“儿子命不该绝,父亲可是觉得失望啊?”

周霁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褚越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朝他一揖:“时间不早了,周大人若不需要本将军护送,那便容我先走一步。”

褚越走后,周霁强撑着的一口气,突然泄去,颤颤巍巍扶住旁边高耸的宫墙,报应,都是报应啊!

本以为将这个秘密亲口告诉了周霁,看着他惊慌失措、悔不当初痛苦的样子,他会畅快无比,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褚越提着酒壶,踏着月光,晃晃荡荡朝自己的寝房而去,心中的不甘和难过快要将他吞没了,他一点儿都不高兴,那种委屈愈加深刻。

“嘭”一声,叶翎听见房门被人撞开的声音,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就闻见一股酒味儿飘了过来,再抬头,男人已经披头散发杵在了她面前。

“你、你这又是怎么了?”上一次他喝醉酒发生的事,是叶翎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来的画面,如今见他再次醉酒出现,为了让自己少受些罪,她不得不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慢慢褪掉自己的衣衫。

“你干什么?”褚越蹙眉,歪着头不高兴质问她。

叶翎抬眼看他:“你大晚上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这事儿吗?”

褚越将酒壶随手扔在地上,跌坐在床边,忽然伸手一把将叶翎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有些含糊不清道:“你身体不好,别、别着凉了……”

“……”叶翎有些惊奇地想看看他的表情,可惜他抱得她太紧了,她整张脸都被迫贴在他胸口上,男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裹着她全身。

褚越的手在她光滑的后背上下抚摸着:“还冷吗?”

“不冷了。”叶翎的声音闷在他胸前。

“你这个伤……究竟是怎么弄的?怎么会伤这么深?”男人的手滑到了她的后腰上,那个伤口当初在清潭的那晚便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一直没有机会问她。

叶翎微微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他醉着,所以没有那么多顾虑,反正第二天他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了救人受的伤。”叶翎说。

“救人?”褚越将她从怀里拉出开,扶着她的肩膀,十分严肃看着她,“救谁?”

叶翎沉默片刻,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告诉他:“一个白眼儿狼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白眼儿狼?”褚越似乎迷惑了一会儿,“那是不值得再提了。”

说完又把她摁进怀里:“这么深的伤口,当时一定很疼吧?”

叶翎没说话,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呆上快一炷香的时间,简直是她不敢再回忆起的事情。

为了给悄悄给褚越的竹筏下扎上羊皮囊,她和长风只能半夜行事,当时绳子没准备充足,她只能拆了自己的腰带绑上。羊皮囊一绑上,竹筏势必会飘起来,为了第二日不被发现,他们便用绳子在羊皮囊下面又坠了相应重量的石块儿。

可如果石块儿一直坠着,羊皮囊便发挥不了作用,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将坠着石块儿的绳索都割裂八分,届时随着海浪的冲击,要不了多久绳子便会断裂,竹筏便会漂浮起来。

就在割绳子的最后关头,海边巡视的侍卫来了,她和长风悄悄潜在竹筏下,索性海边光线昏暗不明,他们偶尔还能悄悄露出头来换口气。

一炷香时间过后,她的身体已然快没了知觉,巡卫走后,她在从水里起来的时候被竹筏削尖的头把后腰处挂了长长一道口子,不过当时她浑身都是麻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上了马要走的时候,才感觉到一阵巨疼来袭,撕裂的伤口,刺骨的盐水,那种感觉到现在想起来她还头皮发麻。

更糟糕的是,他们逃走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她从马上滚落,重重摔了一跤,要不是长风及时将她救上马,她可能已经活不到今天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她才对骑马产生了不可跨越的阴影。

那时身边信得过的人只有长风和阿月,她受了伤更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伤口没得到良好的照料,于是反复撕裂、化脓、发炎,直到一路颠簸回到昊京,总算慢慢好了起来,不过这留下的疤,却永远不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