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您就直说吧

“机会……”她讷讷地品味这两个字。

叶朝叹了口气:“以前我不喜欢掺和瑶国的政务,主要还是觉得没啥意思,像王甫、萧远这样的,都是为了一己私利想要独揽大权,不管是谁挣到手,百姓依旧还过着以前那样艰难的日子。”

“但褚越不一样。”

叶翎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百姓过得能比现在轻松一些。”叶朝说,“所以,我愿意开金库帮他。当然也是帮我自己,造福百姓也是给自己积福嘛!”

叶翎不否认,毕竟当初他回京没几天便带她亲眼去看了那些“人吃人”的村子。

“你觉得褚越这一战,能胜吗?”她又问。

叶朝面露忧色:“不知道,不过至少,这一战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叶翎赞同他的看法,宣国的纪飞与瑶国有过多次交手,对于他的作战方式和习惯,瑶国多多少少都掌握一些,而褚越则是刚成名不过半年多的少年将军,至少他的路数,对方暂时还摸不清楚。

“叔父此去龙延关,定要小心谨慎,孤在此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叶朝拍拍她的肩膀:“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交代你。”

“叔父请讲。”叶翎从没见他这般正经过。

“不管处境再难,你也要好好活着,咱们叶家的子孙只有迎难而上,没有逃避退缩的。”叶朝说,“活下去,才有希望。”

叶翎真的很想告诉他,你的侄儿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见他眼里都是希冀,她也只能把那些话吞回肚子里,重重点头:“叔父放心吧!”

纪飞不愧为宣国战神,这一战褚越打得十分吃力,三个月过去了,战前推进的防线,现在已经退回原地。

铜盆里的水换了又换,总算将伤口清理得七七八八,男人光着膀子自己上了药,拿着旁边的棉布开始一圈圈在腰上缠起来,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叶翎。

他记得她右侧的后腰上有个很深的伤口,但也一直忘了问她,那伤是怎么来的。

啧,她的伤怎么来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褚越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视线落在床头的盒子上,上面有封没拆过的信,不过一看字迹就能分辨是出自谁手。

他也不知道唐煦究竟是不是把他交代的事情记在了心上。

说他没放心上吧,这人几乎每隔十天都会来一封信,汇报京中的情况。

但要说他放心上了吧,他汇报的内容又都是些无关痛痒鸡毛蒜皮的小事。

现在褚越人虽远在龙延关,但却知道上上个月杨大人嫁了女儿,周霁家遭窃丢了一对儿玉如意,上个月六十岁的孙大人老来又得一子,半个月前钱大人家的小妾跟管家私通被捉奸在床……

想到这些,褚越这下是连打开信的兴趣都没有了。

那封信直放到了晚上,褚越正准备小憩片刻的时候,还是被他打开了。

果不其然,开头就是秦大人家养的八哥儿飞走了……

耐着性子往下看,褚将军忽然就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属下想多了,属下觉得遇安和小姐之间不简单,小姐那样脾性的人,居然肯跟着遇安那傻小子读书念字了,这真是太神奇了。

看完了信,褚越立马提笔回信。

自己虽然天天嘴上嫌弃褚芸那野丫头,可到底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甚至还得说她现在刁蛮任性的脾性有自己一半的责任。

但妹妹再不好,也是自己人,遇安那小子哪里配得上褚芸了?

褚越在信中再三叮嘱,一定要看住遇安,若有不妥,定要及时阻止。

刚要结束此次回信,男人忽然就犹豫了,某个淡漠疏离的女人闯入脑海。

踟蹰片刻,他提笔又写道:宫中情况务必严密监视。

十天后唐护卫的信果然如期而至,这回除了报告了几位大人的家庭琐事,还报告了宫中的情况——宫中无异常。

褚越深深叹了口气,甚至有想把唐煦赶出将军府的冲动。

怎么这个时候就知道用“无异常”来总结,朝臣那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怎么就非得洋洋洒洒写一堆?

蘸墨点上宣纸——宫中情势如何?如今谁主朝堂?

又过十日,唐煦来信——宫中一切如常,丞相代为执政。

“……”褚越将信扔进盒子里,第二日方耐着性子回信。

——以后那些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是,便不必再报了。

唐护卫十分委屈,他让他在京关注京中之事,他哪敢怠慢,深怕自己漏了什么,次次详尽上报,结果却被主子用“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打发了!

——主子,您就直说吧,您想知道谁的近况?

褚越看着唐煦难得简短的信件,刚要回信,却不知怎的又停下了,最终没有再回信。

坐于深宫,叶翎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这三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

宣王病重,立了庆安公主的公子为储君,让庆安公主跟晋侯生了嫌隙;威国趁宣国内忧外患之际,三番四次于边境骚扰,最后被狠狠打了一顿,割了边境两城平战,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王城中,则因为褚越的几次胜仗,让萧远的声望越来越高,眼下宫中守卫从从前遍布王甫的人,到现在双方各占一半。

对于龙延关的消息,她也只能隔三差五从容玉或者云西口中得知一二,然而每次听到的消息总免不了让她提心吊胆。

兵力不够、死伤惨重、军费紧张、褚越重伤……

几乎没有一次是好消息,不过即便如此,褚越守在龙延关也依旧寸步不让。

这三年来,宣国总共打进龙延关四回,但最终都被褚越又逼退出关。

她不知道这种情况对宣国纪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战线时间拉到这么长却一步未进,对纪飞来说,绝对是头一回。

看着外面大雪纷飞,叶翎将手中的暖炉捧得更紧了,年关将至,也不知将士们今年有没有机会回家。

大概是每年冬天的惯例,叶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风寒,这在床上一躺,便又是七八天。

再次清醒些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

“宣国退兵了。”

叶翎喝药的动作猛然停下,一向平静清冷的眸子闪现几分激动之色:“你说什么?”

容玉亦是满脸高兴:“我说,宣国退兵了!”

叶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深怕是自己病糊涂了:“真、真的?”

“这种事怎么会拿来骗你?”容玉说。

叶翎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太好了!”

此战得胜对瑶国来说意义非凡,比当年禹北大捷影响更深远,况且对上的是第一强国,宣国。

“他们什么能回来?”叶翎问。

容玉见她心情这般愉悦,却忍不住生出几分落寞,低声自言自语:“你就这般迫不及待想见他么?”

“什么?”叶翎虽没听清楚,但也听了个大概,猜出了七七八八。

“褚越。”容玉索性不再遮掩了。

叶翎先是一愣,而后扑哧笑出了声,随口打趣道:“怎么,阿玉吃醋了?”

容玉很少见她露出这般狡黠的笑容,敛了目道:“是。”

“……”叶翎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接,不对,她是没想到他居然、居然也对自己有意?

一时间她竟有些哭笑不得,真是造化弄人啊!

若她早些知道他的心意……

不对,即便早些知道又能如何呢?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都没有可能的。

见他失落的样子,叶翎实在于心不忍,容玉这个人给人极致美好却又极致脆弱之感,任谁都不忍去伤害他。

不曾想,自己却要做第一个伤他之人。

“阿玉,人生有许许多多奇妙的际遇,也许只因为你困守在这一方天地之间,所以没有遇到更多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叶翎轻笑道,“待来年开春,我养好了身体,你便不必挂心我,出去走走吧,像你师父那样!”

容玉将空掉的药盅收回食盒中,薄唇轻启:“我知道了!”

将士们终究没能赶上这年春节,大年初三,下了一个冬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叶翎靠在床头,任由难得一见的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打在自己脸上。

“咳咳咳……”扶着床沿尚未起身,倒先撕心裂肺咳了起来,她若没记错,自己明明刚睡醒没多久,怎么才一会儿时间,便又困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叶翎起身缓了半天才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干燥的喉咙。

也不知为何,这几天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更差了。

“王上,褚将军带兵凯旋,萧将军希望您能率百官亲自去宫门相迎。”婢女捧着龙袍垂首在屏风外。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多前,同一个人意气风发大捷而归,同样是被要求亲自去宫门迎接,不同的是,曾经安排指挥她的人从王甫变成了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