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容玉肯定的答复,叶翎这才放了心,强撑着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人便晕了过去。
这天早朝依旧是丞相代为主持,萧远实在忍不了了,指着王甫的鼻祖骂:“你这老匹夫是想干什么?王上都回宫了,还用得着你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
“萧将军对王上的安排有异议,大可去跟王上提出,不必在堂上这般失了身份。”王甫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嘛,王上能不能睁开眼听你说,那就不知道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把王上怎么了?”萧远瞪大了一双眼,这老匹夫是越来越嚣张了。
王甫不紧不慢道:“萧将军别误会,王上身子骨孱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不过是昨日冒雪出门受了冻,现在仍在卧床罢了!”
闻言褚越想起昨晚回府,听褚芸说叶翎去过他寝房。
床上的被褥有被翻动的痕迹,但密室内外他都检查了一遍,也没想明白她那匆匆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公布。”王甫从怀里掏出来那份议和书,一寸寸展开在大家面前,“王上已经同意割龙延关、戊水、樗阳三地与宣国议和。”
待大家看清那朱红色的印迹,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当然,大多数的声音是在庆幸,庆幸不用打仗了。
“你这老匹夫是不是胁迫了王上,才盖的大印?你……”
萧远气得脸红脖子粗,那震耳欲聋的浑厚嗓子差点儿能掀翻屋顶。
而褚越则默默攥紧了拳头,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当年被父亲亲自喂药送上禹海的那种背叛感,再次袭来,她怎么能,怎么敢……
叶翎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容玉在,她看着外面雾蒙蒙天色:“还在下雪?”
“嗯!”容玉吹了吹手里的药,亲自喂到她嘴边。
叶翎就着他的手慢慢将一碗药喝了干净,却未曾再抱怨一句药苦。
“吃点儿东西?”容玉说。
“好。”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在这么作下去,很可能就要废了,但长风和阿月还没有真正安全,她说过要保护他们,就必须说到做到。
吃了半碗粥,总算有了些精神,叶翎这才抬眼看向容玉:“长风和阿月还好吗?”
“都是皮外伤和一些冻伤,长风被断掉的小指,不影响他正常生活,只是阿月的那只眼睛无法回天,以后伤口愈合了,恐怕也还是……”容玉没忍心再说下去。
叶翎在亲眼看到阿月那只血淋淋的眼眶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还算平静:“他们现在在哪儿?”
“渡仙楼,你想去看看他们吗?”容玉说。
叶翎沉默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不了,你替我好照顾他们,不管他们身体恢复得如何,都不要让他们回我这里来。”
容玉俊眉轻蹙:“那你身边岂不是无人照看?”
叶翎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这么大个人了,不需要谁来照看。”
然后看向容玉:“当然了,病重的时候除外。”
“你不要跟我说笑,”容玉正色道,“不让他们回来,你究竟是有何打算?”
叶翎很少见到容玉严肃的模样,毕竟这人性情温厚,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
“我能有什么打算,一个被人掌控了命运的木偶,就这么什么都不想地活下去吧!”叶翎耸了耸肩膀,“但我不想让他们跟我一样被困在这座孤寂没有光亮的王城中。”
“你要把他们送走?”
叶翎点点头。
“王甫法眼通天,怕是送他们出王宫都难。”容玉说。
“我自有办法。”叶翎说完,看看外面的天色,“你回去吧,王甫若是知道你与我走得这般近,下次遭殃的怕就是你了!”
“我不怕他。”容玉拧着眉道。
“我怕!”叶翎亦正色道,她怕她身边的人被她连累。
容玉最终还是走了,走之前留下了一瓶金创药,要她记得给膝盖上的伤处换药。
叶翎吃完了一碗粥,又吃了一碗鸡蛋羹,觉得肚子里面满当当的了,这才有几分安心。
等长风和阿月养好了伤,她便拖褚越将他们送走,送的越远越好。
只是不知道,褚越知晓自己在议和书上盖了印,还会不会帮她这个忙。
胡思乱想许久,叶翎翻身时终于感受到了来自腿上的疼痛。
她起身缓缓将衣服解开,膝盖已经有人给她包扎过了,不过白色的棉布上还晕染着粉色的血迹。
她将伤口拆开,重新上药包扎,只是还来不及穿好衣服,便有人脚步匆促而来。
叶翎只得慌忙之中将被子拉起来,一抬头便对上褚越一双冰冷却带着怒火的凤眸。
“你……咳咳……”叶翎刚说出一个字,忽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褚越一只手钳住她脆弱的脖颈,眼中的愤怒喷薄而出:“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骗我?”
“我……”叶翎双手毫无章法推拒着他,可惜脖子上的那只手毫无撼动,“放开……”
叶翎苍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胸口强烈起伏,却吸不进一口新鲜空气。
“呵!”就在叶翎以为自己要与这个世界诀别的时候,褚越忽然冷笑一声,将她甩开,“是我看错了你。”
叶翎趴在床沿,捂着自己被掐出了红印的脖子,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过劲儿来。
“我以为你天生反骨,为了瑶国会与王甫抗争到底,我们就差这一步了……”褚越忽然疯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就差这一步,一切功亏一篑。”
“我现在才明白,”褚越在床边坐下,一只胳膊撑在她另一侧,将人围困在小小的空间里,他垂目覷着她,眼里满满都是讥讽:“你杀了伏燕和那个护卫,不是为了替谁报仇,也不是为了郡主一生的幸福,更不是为了瑶国……只是因为他们窥伺了你的秘密,让你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我说的对不对?”
其实从看见褚越出现的那一瞬间,她是开心和庆幸的,这几天的纠结、压抑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的人。
而此刻那些疯了似得想要寻求安慰的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
没有谁有义务去了解她的难处和委屈,况且这个人还是褚越,自己果然是脑子一时发热啊!
叶翎琥珀色的眸子慢慢回到往常般的死寂,回视着他:“你说的没错,我怕死。”
“所以,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甚至比王甫知道的还多,而我又没办法杀了你来灭口。”叶翎顺势靠在后面的软枕上,全身心放松下来,“褚将军,现在主动权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一刻,她是真的有了以死了此残生的念头。
褚越被她气笑了,搅出这烂泥一摊,寻死就一了百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怎么舍得你死?”男人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抚到了下颔,顺着自己留下的红痕划到她的锁骨上,用一根食指挑开了她肩上白色的衣衫,言语间尽是轻佻,“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床上,还是有些用的……”
奇怪的是,听到这些话,叶翎竟然出奇得平静,甚至连反驳和斥责的话都不想再说了。
一场云雨,男人却从始至终都未宽衣解带,他离开后,叶翎出神地看着帐顶绣的腾飞威武的金龙,真是讽刺啊!
啧!居然忘了跟他说长风和阿月的事。
一切未有定数,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议和书尚未送到宣国手上,宣国便对瑶国开战了。
“为何?”自从上次“失踪”后,叶翎便以养病为由再也没去过朝会,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有些震惊。
容玉手搭在她细瘦的腕子上,继续给她号着脉:“听说是在龙延关发现了六具宣国百姓的尸体,尸体移交后,验出的凶器乃是瑶国特制的弓弩。”
这个节骨眼儿上发生这样的事,宣国自然会怀疑瑶国求和的诚心。
叶翎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甚至觉得荒唐至极,费尽了心机,没想到兜兜转转,终于还是遂了一开始的愿。
褚越这回应该很开心吧!
“宣国是哪位将军领兵?”她问。
容玉:“纪飞。”
叶翎点头,纪飞在宣国的地位,大概跟萧远在瑶国不相上下,国家柱石。
“看来宣国对此战志在必得啊!”
“这些你就不必再费神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养好身体。”容玉说。
“长风和阿月怎么样了?”叶翎问。
“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她若猜的不错,宣国这一战,褚越必会自荐,是时候把长风和阿月送走了。
……
明日哥哥就要去龙延关了,褚芸站在褚越门外来回徘徊,她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跟他坦白啊?
虽然她知道,褚越一定早就明白她的心意。
“小姐,您怎么在这儿?”丁伯领着一个披着斗篷看不见脸的人来了。
“我、我……你有事的话,你先去。”褚芸赶紧让开了身,她还没准备好,有点儿紧张。
只是……后面这人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