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翎再往后退一步:“孤不去。”
虽然她不知道褚越要带她去哪儿,但直觉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男人欺身上前,冷然一笑:“要末将亲自替您更衣么?”
叶翎一惊,她知道他这话绝对不只是吓唬她,他是真的敢。
这回褚越没带她在城里转悠,而是直接策马出了城。
不知又行了多久,中途在驿站换了两次马,直到天快黑了,褚越才停下。
叶翎又饿又渴又累,哆哆嗦嗦下了马,大腿根儿是又酸又软。
“这是什么地方?”叶翎扶着一旁的树,望着不远处几座破破烂烂的小土房。
“一个村子,回京时经过这儿,顺道进去转了一圈。”褚越将马拴在村口的一棵老树上,抬脚往里走去,叶翎顾不得大腿酸软,赶紧跟了上去。
出乎叶翎的预料,这村子里到了晚上竟还挺热闹,只是这热闹与京城里的热闹可不是一回事。
“公子,两位公子,我家有两个女娃娃,您要吗?”一个衣着破烂的妇人看见他们,赶紧迎了上来,“年纪小,又听话,长得标志……”
“你家的娃?”叶翎都有些迷惑了。
她不是不知道穷苦人家有卖孩子的,可这般明目张胆,直接在自己家门口揽客的,她真是第一次见。
“是是是,我家的,亲闺女,听话得很。年纪不大,一个六岁一个七岁,能给公子端茶递水了!”妇人见她问话,很是热情道。
叶翎为难地摇了摇头,妇人灰扑扑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不过也没与他们多做纠缠,继续朝他们身后张望着……
褚越脚步未停,叶翎也继续大步跟上。
一路上像他们这样,衣着整洁的外来人并不少,看来这个村子这样易子的行为已经是由来已久了。
没走几步,前面的屋子里被抬出来一个老人,看样子已经死了。
后头跟着一个神情麻木脏兮兮的小孩儿,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发了霉的饼。
“又饿死一个,这是今天第三个了吧!”帮忙抬人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正此时一个蓬头垢面拄着根拐的男子着急忙慌出了门,在门口四下张望:“有人看到我娘了吗?”
“天还没黑的时候我见她朝西边林子里去了。”
这人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来人帮个忙,葛家老太太吊死在坡上了!”
“……”
叶翎看着周围人并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将目光投向了褚越:“他母亲是自杀的?”
褚越继续朝前走:“家中口粮短缺,顾上顾不了下,很多老人为了不拖累儿孙让他们多一口吃的,都会选择离家出走,或者……像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叶翎沉默,九年前她也经历过这些,只是时间太久远,她又在宫中多年早已淡忘了这些记忆,如今再亲眼目睹,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些年了,她被宫墙所困不闻窗外事,而外面的世界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眼前的这些不过是冰山一角,你的不作为对你来说没有半分影响,你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替你承担后果的人,都在这里……”褚越停步,看着远处被买走了孩子偷偷抹眼泪的妇人,
“可孤又能做什么呢……”叶翎看着自己的脚尖喃喃道,接着自嘲一笑:“瑶国如今这副模样,你觉得是孤的错么?”
“难道是这些受苦受难百姓的错?”褚越反问。
四目相对,褚越读出她眼中的漠然,她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没有半分触动。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叶翎说完,转身沿着原路往回走。褚越神色复杂看着她渐渐走远,那单薄的背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被王甫接回宫的那天,她藏住心中的不安,想要为瑶国百姓做些什么,即便自己的能力有限,可后来才发现,她太天真了,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做一个王,王甫也不会允许她学这些东西。甚至在刚入宫的时候,她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无力感将她吞没。
有时她也会劝慰自己,做一个任听摆布的傀儡娃娃就挺好,可曾经那些苦难的经历又一遍一遍提醒她,或许她有机会改变许多人的艰难处境。这五年来她一直活在矛盾的拉扯中,委屈、苦闷也只能自己吞下。
而如今得知王甫正在寻找叶川的下落,她才醒悟,其实从头至尾,她连自己这条命都没法掌控,更不要说天下苍生了!
那个男人上下嘴唇一碰,便将所有的过错算在她头上,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做这个王上……
叶翎走到村口那棵老树下,惊讶发现拴在树下的马居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