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会和以前一样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人道主义医疗援助。可当踏上了这片疫区时，眼前的景象才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因为当地运输条件落后，这些医生们都是在机场下飞机后乘坐当地的医疗所派来的皮卡车赶赴现场的。原本皮卡车就不大的车斗中此时坐着前来支援的医护人员共十人还要和他们所带来的医疗器械挤在一块。
“真是的，要知道条件那么差，这次出征我就不报名了。”
“就是啊，一下飞机就是这样全套防护服。真是热死了，还要和行李坐在一起真倒霉。”
年轻的医生这样抱怨着，他们这样从医学院以优秀成绩毕业的佼佼者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罪。要不是参加这样的外拍救援行动可以为自己日后的晋升履历填上一笔功勋，他们才没人愿意遭这样的罪。
比起那些轻浮的年轻医生，队伍中一位稍年长些的医生则是用着一副忧郁地眼神看着这篇疫区一路上的光景。
严重的疫情让当地的殡葬业也超出了原有的正常负荷。就算没日没夜地烧，火葬场内等候处理的逝者遗体还是只增不减。一些等不急的逝者亲属甚至直接将逝去的亲人在空地或是路边搭起木柴的高台就地火化。
就算是以前去过的战区难民营，那里的条件也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在想什么事情吗，南方医生？”
“不，队长。只是习惯了随便看看吧了。”
“不过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已经应该适应习惯办公室的名医也会来参加这次的医疗支援行动。怎么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想换个地方透透气吗？”
“算是吧，因为不懂医院组织内的一些风俗人情，结果闹得哪个派系都得罪了。与其在职场被人排挤，还不如这样出来放放风来得自在。毕竟我作为急救医生毕业后的起家就是人道医疗救援组织，在这里大家都只知道拯救眼前的病人，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没错，比起那些医院内组织派系的勾心斗角，我们要做的就是拯救眼前的病人。不过你要是能和你妻子那样不管在怎样的组织里都混的如鱼得水就好了。毕竟我们只是小股力量，以后很多要行方便的事，还得靠在医院组织的大人物帮忙。而那些大人物要是有过和我们同甘共苦的经历，很多事情说起来就方便了。”
“很可惜我没能成为那样的大人物，再在那种大组织里混下去，我恐怕连病人都快要见不到了。”
皮卡车一路的颠簸后终于载着支援的医护人员来到了医疗营地之中。
看着营地外的空地上堆满了装有遗体的黑色运尸袋，有着丰富经验的南方已经意识到这片疫区的灾害严重性。营地里不时还有新的遗体被运送出来，因为实在来不及火化，所以只能将逝者的遗体统一用混凝土浇筑入地里，以防成为新的传染源。
“昨天我们这又死了一百多人，这场瘟疫完全变异了。就连本地打过疫苗的医生和护士也已经有人出现了感染。”
疫区当地的向导这样跟医疗支援小队的队长说道。从他那疲惫的样貌来看也能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能带我们去看一下病人们的病区吗？现在一共有多少集中治疗的病区？”
“没有多少，原先有的医院病房现在都已经人满为患了。然后为了应急就用帐篷搭建了一些能处置病患的地方。可几天功夫也已经都住满了患者了。”
医疗支援小队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了集中病患们的帐篷里。
这里的环境比他们来时预想的还要糟糕。帐篷里一百多张床位已经都没有空席了，就连病床和病床之前的过道上也都躺满了奄奄一息的患者。而照顾这几百名患者的仅仅只有几名看上去累得站都站不稳的护士。
“我的天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处置病人。那么多人呆在如此狭小的环境里，会造成更大的交叉感染，你们知不知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已经是极限了……实话告诉你们吧，这边帐篷对我们而言根本不是什么病房。被抬进这里的人根本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只能在这里给他们一些精神类的药物，好让他们死的时候不是那么痛苦。”
正说着几名年轻的医护人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身体都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想要呕吐出来。不过他们刚要用手取下戴在面前的口罩时，南方却阻止了他们。
“喂，不要在这里把口罩摘下来，当心空气传播会传染的。”
听到南方这样说道，几名年轻的医生强忍着不适将都已经到喉头的呕吐物又咽了回去。
“没事的，这种情况等你们见多了就会适应的。”
“是，前辈……”
“你们也看见了工作的事也就这样了，我还是先带各位去安放一下行李吧。”
当地的医护人员对于这场疫情看来已经想当消极了。
疫情刚开始时他们这个国家的人原本是那么自信，相信着自己的国家有神明保佑。在周边的国家纷纷对他们发出疫情的警告预警时，他们选择了无视，甚至觉得动物的排泄物能用来增强自己的免疫。最后当疫情在他们的国土上爆发了起来，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是多么的脆弱。
“到了，这个帐篷就是你们休息的地方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最好别到处乱跑，不光是因为防疫的原因。现在很多人因为严重的疫情失业，开始上街从事犯罪活动。营地附近有军警的保护，情况还稍微好那么一些。现在主城区里的秩序已经完全混乱，就你们到我们这之前，我们城市的市政厅还被人袭击了。很多人趁着这次疫情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好的，谢谢你。我们稍作修整一下马上就投入到工作当中。”
“不用太着急的，反正现在也都那样了。这样的局面不是说多几个来援助的医生就能解决的。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可不光只有人手不足的问题，现在最要命的还是药品不足。很多年长的患者就是这样被放弃了生的希望，把药品留给那些更可能被治愈的年轻人。”
“没关系，我们不是还带来不少的药品。现在的状况看我们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年轻气盛的医生这样说道，不过很快就被南方反驳了回来。
“没用的，虽然我们来的时候也有带药品。可这些药品也是杯水车薪，光是在这个营地里可以支撑多久。”
“起码一个月吧，之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每个月能遇到一次药品补充，分到每个科室的药品也差不多那么多吧。”
“不是我打击士气，我们带来的这些药品在这里根本撑不到一个礼拜。现在首要的工作不光是要抢救那些还有希望活着的病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药品。”
“但是只要我们人还在，以我们的技术怎么说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能以一抵十了吧。”
“确实我们有着充足的知识来面对眼前的情况。可以一抵十，前提是我们都是不眠不休的机器。而且要是药品耗尽了，我们就像徒有一杆枪，但没有弹药。”
“好了，你们先别争了。这个小队我是队长，接下来怎么安排听我的。你们几个年轻的小同志，患者的初步分诊就拜托你们了，我和南方会主要负责危重病患的救治。别小看了分诊的工作，分诊的工作做得好可以为我们后续的工作展开节省不少经历。”
“是，队长。”
医疗支援小队的医护人员们开始将从车上取下的行李摆放了起来。此时的队长把南方一个人独自叫了出去。
“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在医院的组织中那么不受人待见了。”
“只是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别人不喜欢听罢了。而且之前在急诊室共事过的同事还都说我有些唯心论。脑子太刻板总是一根筋不放松。”
“确实有点。不过你说的情况也的确是在点上。以我们携带的医疗器械和药片，根本不够应对目前的状况。这里的环境太差了，连个像样的隔离病房都没有。而且因为疫情病毒变异，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带来的药品对这次的疫情是否真的有效。”
“这是一场硬仗啊。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可有得好辛苦了。”
“好好带带这些年轻人，等他们以后有成就了比我们有能耐。”
在安排好了休息的住处后，医疗支援小队很快便投入了到了工作中。状况比南方预想的还要糟糕紧急是过去了第一天，他们所带来的药品已经消耗过半。因为很多药品都是最新的抗病毒特效药，这些是疫区中最紧缺的物资，所以消耗地特别快。
那些刚从医学院毕业年轻医生们还缺乏一些经验。为了治愈的疗效他们将这些最好的药品无限制地开给患者们，要不是南方及时发现制止，或许这些药物仅仅是这一天就得消耗殆尽。
“你们这些家伙，让你们好好做分诊的工作。你们怎么什么病症和程度的患者都给他们开最好的抗病毒药剂。”
“这些是在医院实习时学得嘛，那些科室的老师都是这样给病人开药的啊。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医院科室里是在医院科室里，这里的情况不一样。首先你要是普通医院的门诊，至少根本不用担心药品库存的问题，都是能把那些昂贵的药物卖出越多越好，可以给医院带来收益。但是我们这里，之前南方医生也说了，现在药品紧缺得很，可经不起你们那么造。这些药品是开给急需的患者的。而不是有个头痛脑热就为了省事什么药好给他们用什么药。明明只是个小感冒都被你们当成重症疫情来治疗了。”
面对年轻医生如此奢侈的治疗方式，医疗支援队的队长相当心痛不已。要知道比起医院里是为了赚钱，医疗支援组织都是不收费的公益性质，甚至有时候还要小队自己掏经费去购买对症的药物。
“不过药品的事过几天就暂时不用担心了。南方已经通过他那在东方之国医院工作的妻子去和医院的领导商量了。如果顺利的话，过几天就会用运输机空投过来。在这之前你们可得赶紧给我学会那些因地制宜有什么东西就想办法用什么的医疗手段。咳咳……”
“没事吧，队长。说起来预防药你吃了吗？”
听见队长突然咳嗽了起来，南方马上关切的问道。
“还没来得及吃，没关系只是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
“为什么队长要吃预防药？”
“那个不是不慎接触感染源的情况下才要服用的吗？”
“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么……”
“好了，南方还是让我来说吧。”
队长还是怕南方心直口快和其他队员起什么矛盾，于是便接过了话茬。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在处置一个儿童病患的时候，那个孩子因为恐惧非常得不配合医疗工作。然后为他采血化验时，刚拔出的针头直接扎穿了我的防护服，扎到了肉里。虽然我当场就做了应急处置，但是化验结果那个孩子是名病毒阳性患者。”
“血液传染……这样的情况如果处置得当的话感染的概率应该不高。只要在出现初期的症状前服用抗病毒的预防药物，然后按周期进行血样检测，连续三次结果都是阴性后才能停止继续服药。期间一旦出现阳性反应便要根据传染种类进行治疗或隔离治疗。”
“背书背得还不错。本来这种情况我是应该马上进入隔离病房等到确认自己完全阴性安全了再继续工作。可现在的状况你们也是知道的，离不开人手。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休息时我会和大家分开。工作中也尽量是像现在这样大家都穿着防护服时再与你们进行交流。”
“队长……”
“别担心，我可没那么容易倒下。咳咳咳……不过万一我要是真的不支倒下了，南方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你别看我啊，我可没那么好的领导能力。我一般习惯单干……”
“我是说万一，刚才年轻人不是都说了嘛。只要处理得当这样的情况感染继续很小。况且我们来之前不都注射了免疫用的疫苗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医疗支援队的队长这次猜错了，只隔了一周的功夫他便开始像其他的患者一样开始发烧。来到这个国家前注射的疫苗这次没有发挥一点作用，很快病魔便击倒了他那原本健硕的身体。
“我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赶紧去照顾其他病人啊……咳咳咳……”
躺在病床的队长强忍着疫病带给他的伤痛训斥着那些照顾他的年轻医生们。
“真是的，都已经忙成一锅粥了。怎么还有功夫闲在那边不干活的！”
手忙脚乱照顾着其他病人的南方此时抱怨了起来，虽然他唱着黑脸可他心里却比其他人还要来得焦急。多年的战友良师就那么病倒，而因为缺乏药物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都听见了吧。你们放心好了，我没事的都回去工作吧。咳咳……”
年轻医生们的表情明显有些厌恶，不过迫于工作也只好不再围在队长身边。此时的南方才有功夫走到了队长的身边。
“当地的医生说如果你的情况再不能好转，明天一早就要把你转到那个重症病人的帐篷里去了。”
“是嘛，咳咳咳……看来我还是被放弃了呐。咳咳……”
“我打算最后再去争取一下，哪怕用直升机把你转入最近的基建之国的医院也是好的。你要真的被送进那个帐篷，可就真的出不来了。”
“不必麻烦了，这些都是做人的定数。咳咳……我这样换上变异病毒的患者要是再转到其他地区的医院，一方面我可能经不起这样的舟车劳顿。咳咳……另一方面这样还会带来病毒的扩散，还是别给其他国家添麻烦的好。咳咳……”
“可是你明明有机会能获救的……”
“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要再讨论了，南方。既然已经这样最坏的结果了，我也已经悻然接受了。从我当人道救援组织的医生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会死在疫区或是战区的准备。这就是我的宿命咳咳……”
“不要那么早就放弃啊。支援的药品已经在路上了。你要是放弃了，我呼叫空中支援直飞过来的这笔费用我找谁去要啊。”
“就你还呼叫空中支援……咳咳……能耐大了你……”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嘛，我叫咲在他们那边的医院帮我们收集药品物资。她早些时候打电话给我说已经收集齐了，东方之国的航空队很重视这件事，已经派运输帮我们直接送来这边了。”
“是嘛……要是他们在其他事上也那么上心就好了。咳咳……我还是想活着看到一个适合人们生存干净的地球。”
当天晚些时间，医疗营地还是没有收到说有药品物资到达机场的通知。这让南方照有些着急。按理来说几个小时前物资就应该可以到达当地的机场，然后卸货通知医疗营地去取了。可目前为止这批支援的药品好像失踪了一般。
稍微缓口气的休息时间，当地的医生有些绝望地问着南方照。
“南方医生，你们说得药品支援今天还会到吗？”
“放心，说好今天会把药品送来就一定会到的。现在也许是路上耽搁了吧。”
“我就担心，我们的国家对于国际上的支援目前也还是消极态度。就怕你们辛苦筹集的物资被扣押下来。那么一时半会可能就用不上了。”
“但愿路上别出什么意外吧。”
正在他们聊天之时，夜空中响起了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声。声响引起了营地里所有人的注意，只要是身体还能走动的都走出到营地的帐篷外查看发生什么事了。
夜空中一架大型的运输机飞掠过了营地的上方。在像是确认了什么后，它飞向了营地远处十几公里的位置调转了航向径直朝着医疗营地飞来并拉伸了高度。
运输机的后舱被打开了，随后被用木箱打包好的行李便从后舱门处被投放了下来。接着被投放下来的木箱上方撑起了三朵降落伞，让木箱缓慢地靠着惯性向着营地降落。
当木箱准确无误地降落在了营地中时，营地里一直开着的无线电接到了运输机飞行员传来的简短通讯。
“不好意思，因为一些复杂的手续路上耽搁了。从东方之国直送的物资确认空投送达。祝你们好运。”
见到简讯中熟悉的声音，南方照只是露出了淡淡地笑容随后便感叹道。
“那家伙做事还是那么夸张。”
获得了充足的药品补给后，原本因为缺少药品而士气低下的医疗营地又开始热火朝天了起来。在检查了送达药物的完好后，药品被配发到了营地中每一位需要它们的病人手上。因为不少的药物是通过病毒变异前研究出来的特效药物，一些原本已经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病人在注射了药物后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当然里面也包括医疗支援队的队长。
几日后，医疗营地中终于走出了他们长期以来的阴霾。一批康复治愈的病人可以离开这里出院了，这给一直笼罩在只能看着病人死去的营地大大地提起了精神气。那些康复的病人不少也在治愈后献上了自己的血样，以便医生们从中提取血清抗体作为研究。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当时还真以为我回不到这个岗位上了。”
“队长你不打算再休息几天吗？刚刚大病初愈。”
“不了，我已经都休息了那么久了。现在我要做的则是更加努力把之前休息的时间份给补回来。而且我现在也有了抗体，可比你们不容易得病多了。”
“好了，我们没时间庆祝了。送走这批患者马上又有新的患者要进来了。大家都赶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吧。”
南方照对着庆祝着队长康复的年轻医生们说道，才代替队长指挥了这些年轻人几天，他貌似已经习惯上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