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时,希恩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切断远交装置的联络。
这是怎么一会儿事?帕克将装置交给了其他人?
不,不可能,他向帕克交代过保密的重要性。
希恩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刚刚听见的几句话,提问者不仅没听过帕克这个名字,并且对自己手上拿着的远交装置也是一无所知。
所以,眼下可以了解到的情报,帕克是非自愿交出,而那个提问者很可能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在无意中发现了装置。
“那是呼救。”他的头脑很快理清了所有,得到了最后的推论。
由于一些出乎意料的原因,帕克此时可能正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况里。
“死了吗?他的身上可还有着我看中的才能。”希恩低声说着,抬起右手重新触碰衣领上的装置。
他停下脚步,在走廊上站定,身形没入被墙壁切割开的黑色阴影里。
***
几个披着兜帽行色匆匆的人推开了驿馆的门。
“有四路搜捕小队分别从北面磨坊,小酒馆,和南面的十字路口往这里包围过来了。”华德以强硬的姿态拽着一个和自己长得完全相同的人从驿馆门口走了进来,“他们牵着的那些狗很麻烦,似乎能追踪到我们的位置。”
“凯森,我们必须想办法撤离这里。”华德的表情十分严肃。“他们人数很多,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你放开我!”华纳挣脱了华德的钳制,他的兽瞳发红,充满了浓浓的愤恨,“凯森!我们不可以撤退!那些家伙虐|杀了多少我们同胞!难道就这么算了?!如果就这样狼狈逃走,我们还配叫血字先锋队吗!”
“华纳,你冷静一点,看清楚目前战场的形势。”
“你让我怎么冷静!那些圣维亚的恶魔不仅是女人,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他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是亚兽人……连活着都不被允许吗?”
“你的愤怒能解决什么。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圣维亚派出来了多少人。我们还剩下多少的体力,就算是狂化又能持续多少时间?华纳,你要知道他们可是全副武装,有备而来的,战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中间有人被他们抓住……”
“那因为害怕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华纳露出獠牙,使劲拽住自己兄弟的衣襟。
“够了!华纳。”凯森低吼着打断了两兄弟的争执,他的眼神扫过锋利地向开了刃的刀斧,“你在干什么?收起你的牙。”
华纳的身体微微抖了抖,最后还是在凯森的威慑下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我们需要你的命令,队长。”一直站在门口警戒的异瞳少女铃兰将目光投向凯森轻声说,“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凯森垂着头,他理解华纳的不甘和仇恨,如果不是身上还背负着其他成员的性命,他翻涌的兽血也更渴望留下来与这些圣维亚残忍的魔鬼同归于尽。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以命换命的牺牲没有意义,血字先锋队是他好不容易磨好的一把利刃,作为合格的执刀者,他应该找好机会将这把锋芒毕露的利刃插进圣维亚的致命处,而不是在这里随随便便的消耗折损。
凯森缓缓直起了身体。
所以现在,最正确的决定应该是想办法让全队撤退,以减少伤亡为目的,尽可能地躲避圣维亚的搜捕,带领血字先锋队撤回放逐之地。
“铃兰,放出气味弹,集合所有还活着人。”凯森说。
“是。”铃兰率先走出了驿馆,华纳也沉默地一同跟了出去。
“我们从北面突围。”凯森望向华德说。
华德点点头,他知道凯森和他的兄弟不同,一定会做出理智的决定。
虽然有些狼狈耻辱,但是他们只有撤退这一条路了。
“你们是亚兽人的先锋小队。”一个平淡且突兀的声音在空荡荡地屋子里响起。
“什么声音?还有人在这里?”华德也被吓到了,立刻紧绷腰背,保持警戒状态。
“糟了。”凯森猛地低下头,张开手心。他的内心无比震惊,因为队员们的突然出现,他竟然不小心忽视了手里这个能发出声音的神秘挂件。
“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听见我们对话的?”凯森质问。
“不能从北面突围。”藏在挂件中的声音依旧没有回答凯森的疑问,而是继续平淡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你究竟是什么?”凯森咬着牙,手掌下意识收紧,想用劲将这个橄榄绿色的挂件捏碎。
“我是能帮助你们的人。”
凯森的动作不由暂停:“帮助?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要撤回放逐之地,那北面的利尔腊希山口是唯一的捷径。只要有些对战经验,圣维亚的指挥都会在那里部署军队静静等待,”那声音短暂的停顿,“等待对你们进行最后一波的清剿。”
“怎么办,凯森?”听完之后,华德很快意识到了行动的问题,“我们不能往北面走。”
“可恶。”凯森的神情阴沉得可怕。
“往西移动,利用平民屋顶上越过两个街区,你们会看见一块巨大的黑色帆布。”
“我们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命令?”凯森紧盯着手里的挂件,他的内心在动摇,声音里压抑着极为复杂的情感。
“相信我,我能指明漆黑的前路。你们别无选择。”在坚固封闭的灰墙另一侧,金发青年来到了建筑的最高层,独自站在栏杆边。
凯森不知道他所听见的声音跨越了两个不同“世界”的差距。
他只是觉得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像诡秘安静的水面,似乎没有波澜一眼就能望见底,实际却无人能真正够看透它是深还是浅。
***
清晨的迷雾已经完全散去,而它下方的土地已经渗入了血色。临近中午,太阳升到了最高点,阳光毫无偏见地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无论是躺在恶臭的尸骨中,还是坐在开满鲜花的秋千上。
赫莱尔安静地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玫瑰色的眼眸注视着一只在花叶间吐丝的高脚蜘蛛。奥斯卡公爵站在他身后,仿佛一位忠实的管家。
“灰墙外发生了战争冲突,是亚兽人反叛军先挑起的。”奥斯卡公爵将一只手放在了身边杉树的树皮上,“死亡的人数已经上千了。”
“人类总是这样,通过杀来杀去,排除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赫莱尔两只脚放在草地上,缓慢地晃动秋千椅,“过去千百年,也不会改变。”
“虚假的和平破裂,战争的时代即将到来。”奥斯卡公爵望向坐在秋千上的人,“他这次说对了。”
赫莱尔像是没听见,默不作声。
“神主,接下来还是继续听从希恩·米勒的安排吗?”奥斯卡公爵低声请示。
“你认为呢?”
“他总体的计划方向是以神主为目标意志,以往的安排实施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奥斯卡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连你也挑不出他的纰漏。”赫莱尔完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情,“你不觉得他很无趣吗?作为会思考的人类,竟然连自己的欲|望追求都没有,不,应该说,甚至连一丝自己的想法都没有。简直就像一个能完美匹配的零件,你可以将他按在任何地方,他好像都能运作一样。”
“您真的认为希恩·米勒没有私欲吗?”
“我试探过很多次。”赫莱尔撇了下嘴,“他什么都不关心。”
“或许是他伪装得很深。”奥斯卡公爵说,“至少我认为一个人想活着总有自己的目的。”
“你是说他在蒙蔽我?”赫莱尔冷冷地笑了笑,“有必要吗?他有什么想要的,兴许说出来,我就随手恩赐他了。”
“也许那是您给不了的。”奥斯卡沉默了片刻。
“这世上有神明给不了的恩典吗?”赫莱尔的眼中有些不愉。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奥斯卡公爵说,“可我认为您应当留意他,即使他是人类,并且看上去很弱小。”
赫莱尔没有说话,因为他一直注视着的那只高脚蜘蛛被一只落网的螳螂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