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U^)ノ~

身边的姑娘穿着白大褂,有着一头红色卷发,她笑容甜美,抱着文件夹,对他道:“大概就是这样,如果还有其他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

什么?阮陌北只听到这一句作为最后结尾的话,她之前肯定说明了一些东西。

“好。”他不好再让人家重复一遍,只能暂时这样回答。

那些从前会滚动在眼前作为提醒的文字不复存在,阮陌北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到底是不是文本文件中的世界,还是说一场病毒制造的异常。

既然是病毒引导他过来的,一定要多加小心。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用坚硬的金属制造,从走过的这一部分来看,建筑风格相当冷硬,配合身边姑娘的衣着,像是医院或者研究所之类的地方。

而那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阮陌北非常笃定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她,甚至还有过交集,但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在什么时候,以及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她的发色相当亮眼,如果相识,他应该至少会有些印象的。

阮陌北决定暂时叫她“红”。

阮陌北低头看向自己,奇怪的是,他能明确感知到自己身体每一处的存在,但在视觉中,他的手臂,身体和腿,都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雾,像是被人为地打上了马赛克。

他看不到自己衣着如何,也?无?从知晓这个世界中自己的模样。

……很奇怪,在之前的几次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人故意不想让他知晓这些信息一样。

阮陌北握紧拳头,代表着他手部的黑雾有了些许波动,他只能按捺下疑惑,继续观察四周。

走廊两边没有窗户,空气交换依靠通风系统,旁边间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房间,需要刷卡通过的电子门紧闭,每一扇门上都用金属牌标注。

阮陌北仔细去看那些字母和数字,但就像他每一次做梦时所遭遇的那样,不管他再如何努力,眼前看到的永远是一片模糊。

【███,███……】

窃窃私语声在耳边响起,却在仔细听时悄然消失,无?法捕捉。

阮陌北皱了下眉头,以为是在病毒的干扰下出现了幻听,在上个文本世界中,他的身体也?因为病毒感染出现了发热等奇怪的症状。

他继续向前走,红又说了些什么,阮陌北努力去听,但这时候,声音再度出现。

【好痛苦,好痛苦……】

阮陌北停住脚步,是的,这一次他听清了,确实有人在……哭。

他无?法辨认出音色属于孩子、男人还是女人,仿佛这样的呼喊是直接以精神信号的方式,传递到他脑子里去的。

【好痛苦,好痛苦……】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阮陌北问。

红同样驻足,她侧着头凝神细听,半晌后摇摇头,疑惑道:“没有,怎么了吗?”

但声音一直都在继续,未曾停下,怎么会只有他才?能听到呢?

“我听到有谁在哭,说:好痛苦。”

红仿佛意识到什么,脸色有一瞬的微变,旋即她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道:

“是不是刚来这里太紧张,听错了?”

阮陌北拧着眉头,他抬手按按额角,兴许是经历了一系列的快速穿梭和追踪,他确实有点头晕。

“可能吧。”他和红一起,再度迈开?脚步。

【好痛苦,好痛苦,谁来救救我……】

声音又出现了。阮陌北回头看去,冰冷长廊上,所有门都紧紧闭着,隔绝所有声响。

这一次,他没再停下。

“明天你的通行证应该就能办好,到时候出入会方便很多。”

走廊尽头是楼梯间,阮陌北一边听红讲话,一边沿着楼梯上去。

向上走了三层,空气骤然凉爽许多,窗户第一次出现,之前他们确实在地下。

透过窗户,阮陌北只能看到十米左右的一小段距离,再远一些,全都弥漫着浓稠的黑雾,不可探寻。

这大概也?是一种干扰,就像他无?法看到自己。

见阮陌北望着窗外,红道:“等到春天的时候,树上会开?花,很漂亮。”

阮陌北看不见她所说的树,只能附和道:“是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红笑着说,她顿了顿,问道,“要去见█教授吗?还是先去宿舍看看?”

“去宿舍吧,我先收拾一些东西再去见他。”

红点点头,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来,在这边。”

他们离开?了这栋建筑,乘坐一辆造型奇特的小车来到另一栋楼。

黑雾阻挡着阮陌北视线,让他只能看到方圆一小片空间,但仍不影响他判断出这个地方相当得大。

他被带到宿舍楼,红楼门口向他道别;“好了,我就不进去了,刷门禁卡或者用虹膜都可以,制服应该已经在衣柜里了。”

“谢谢。”

“不客气,有事随时叫我。”

阮陌北目送她的身影没入黑雾,转身进入宿舍楼。

这栋宿舍里似乎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有点诡异,大概率是受病毒影响,直接被屏蔽了。

宿舍门禁卡在他口袋里,标着门牌号,阮陌北进入电梯,上到十六层,找到自己的房间。

他刷卡进去,宿舍比他想象中要大,相当于一个独立单人的套件,客厅卫浴小厨房一应俱全,行李箱立在卧室一角。

阮陌北打开?箱子,在几件普通的日常衣物上,放着匕首和一把手.枪。

他拿着枪端详一番,把它放在桌上,想到红说制服已经准备好了,便打开?一旁的衣柜。

看到了一团黑雾。

阮陌北伸出手,确实在黑雾中摸到了衣料的质感,却无法感知到它的样式以及细节部分。

不允许任何可能暴露他身份的信息出现吗……

他不再挣扎,关上衣柜,转而去看其他地方。

卫生间有镜子,只能照出一团黑雾,他摸着自己的鼻子和嘴唇,竟有点辨别不出是否为他原本的样子。

其他地方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员工宿舍。

看过一圈,阮陌北坐在客厅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所以说,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找到病毒?

病毒把他特地引导到这个地方,肯定是想做什么的吧。

贺松明又在哪儿?

阮陌北深吸口气,用力搓了搓脸。

他又想到在走廊上听到的声音,决定过去看一眼。

阮陌北带上了那把枪和匕首,他走出宿舍楼,黑雾仍旧充斥着整个世界。

阮陌北向前走出一步,雾气摩西分海般自动分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通路。

兴许黑雾模糊了他对距离的感知,又或者直接扭曲了空间,阮陌北只走了一会儿,就再一次看到了那栋建筑。

照样未曾看到任何人,就好像红离开?后,这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着的生物。

阮陌北走进建筑,试着刷了自己的门禁卡,成功打开?了楼梯间的门。

他向下走去,来到了最开?始所在的地下三层。

【好痛苦,好痛苦……】

奇异的声音再度出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抽泣。

阮陌北皱起眉头,冥冥之中,他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是他经历过吗?还是从哪里听说过?

找到它。他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阮陌北静下心来,专注感知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慢慢沿着走廊前行,哭泣声逐渐变得清晰明显,终于在经过某扇门时,阮陌北停住了脚步。

他确定,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阮陌北的手掌贴合在门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将里面的东西牢牢关住。

要不要进去?

哭泣声仍在继续,诉说着抱怨着期待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哭吗?

试试吧。阮陌北下定决心,他这个门禁卡还不一定有权限。

目前来看这是他唯一能继续调查的方向,既然要找寻离开的方法,又怎么能畏缩不前。

滴——

门禁卡刷上,屏幕中显示出“允许同行”,厚重的金属门朝侧旁缓缓划开?。

腥臭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味道浓重得像密闭船舱里腐烂了三个月的鱼虾,差点没让阮陌北直接昏过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抬手紧紧捂住口鼻。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房间,起码比阮陌北在走廊上感觉到的要大。

一滩烂肉坨在最里面的墙角,堆积着如同一座正在腐烂的肉山。无?数拳头大小的脓包分布在表面上,有一些破裂流出棕黄的脓水,还有数不清像是化学药品腐蚀留下的痕迹,被灼烧萎缩的烂肉已然变成骇人的棕红色。

肉山有生命般不断痛苦地震颤,气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在阮陌北进门的刹那,哭泣声猛然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尖叫,烂肉迅速动起来,拼了命地不断往角落里缩,几乎要整个贴在墙上,黏在天花板上。

更多的脓疱因这个动作破裂,腥臭黄水流出,汇成一滩肮脏的粘液。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阮陌北道,面对这般恶心猎奇的景象,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惊惧,反倒感到种难以言说的怜惜和悲哀。

……为什么呢?

【好恐怖,好恐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烂肉尖叫着,哭泣着,拼命地闪躲。地板,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迅速变得半透明,无?数眼睛出现,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平面上的每一寸空间,那冰冷的竖瞳凝视着门口的闯入者,比世间的一切邪祟都要邪恶恐怖。

眼睛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尖叫声已经刺耳到快要碾碎脑子的地步,阮陌北只得后退。门迅速自动合上,稍稍隔绝了尖锐的声音,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声音,而是某种的精神传递?

阮陌北迅速远离了门附近,才?感觉稍稍好了一些,所见到的景象仍残余在视网膜上,带给他无?穷的震撼。

这是……什么?

突然间,他想起来了。

在从726号据点前来725号据点的车上,AI贺松明为了哄他睡觉,曾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怪物的故事。

怪物自出生起就被不断进行残酷的实验,无?论被摧毁成何种模样,都无法死去。

它不断哭泣,期盼着也?许永远不会降临的救赎。

有一天,一个人类走进了它的牢房。

阮陌北说不清心中的复杂感情,一方面,他确定自己仍在AI存储过的文件中,也?知晓后续的一部分剧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应该庆幸。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安,他没能听完这个故事,因为贺松明说,后续的内容被删掉了。

被谁删掉了?为什么要删掉?

而被病毒感染过后的故事,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没人知晓。

阮陌北抿了抿唇,决定先给那怪物处理一下伤口,不光是为了执行剧情,就算对故事的发展一无?所知,他也?会这样做。

是出于善意吗?阮陌北不知道,他自诩算个善良的人,但这种善良建立在不会损害自身的情况下,在也许会一下将他弄死的怪物面前,善良可不是件好事。

可他仍想去做,似乎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指引着他——去救救那个怪物。

他需要找到药膏,为怪物处理伤口。

只是那么多的伤处,真的能处理完吗?

这一整层应该都是作为“牢房”存在的,药物需要到其他地方寻找。

听着怪物逐渐平息下去的尖叫声,阮陌北迅速探索了一整栋楼,这里面绝大多数房间他都无权进入,好在,最终他找到了一个类似医务室的地方,从里面拿了一大盒的药膏。

药膏呈现出淡淡的黄绿色,散发着薄荷的味道和某种植物的苦气,大概添加了草药成分。

阮陌北还找了个防毒面具,调整好通气阀后,扣在脸上。

他回到了地下三层,反复深呼吸几次,再一次打开?了闭锁的大门。

怪物还在哭,察觉到他的再度出现,又一次惊恐尖叫起来,原本已然闭合的眼睛猛地尽数睁开?,直直地瞪视着阮陌北。

阮陌北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他慢慢靠近肉堆,挖出一块药膏,涂抹在了怪物流脓的疮口上。

“不要再哭了。”

尖叫声在这一刻停止了。

见它有所反应,阮陌北精神一振,他拿出匕首,小心地将一块被化学腐蚀的腐肉割去,涂抹上药膏。

脓包被一个个挑破,里面的脓水被引出,流在地上,药膏一点点覆盖上几乎不能称得上身体的肉块。

阮陌北庆幸自己带上了防毒面具,要不然他靠得那么近,绝对会被熏晕过去。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怪物发出问询,更多的像在自言自语,阮陌北没有回答,尽可能的用行动表明,他没有伤害它的意图。

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渐渐消失了,天花板,墙壁和地面恢复成了原来的金属色泽,烂肉的蠕动变得缓和,不再激烈得像一场挣扎。

伤口实在是太多了,阮陌北辛苦了一个半小时,把一整盒药膏全都用光,也?不过处理了三分之一。

这还光是裸露在外的,怪物缩在墙角,身体的一半面积贴着墙壁,看不到具体情况。

……好可怜。

【谁?什么?目的?】

阮陌北又一次听到了怪物的声音,但这一次,不是无休止的痛苦哭泣,也?不是应激般的尖叫。

就这样离开?吗?阮陌北看了眼脚下,他穿的应该是很厚的靴子,脓水积了一大滩,没有沾上他的皮肤,而割下来的腐肉已经有一小堆了。

还是先把其他死掉的肉给处理了吧。

阮陌北踮起脚,继续用匕首割下腐肉,那些肉已经死了,只是挂在怪物身上,腐烂生蛆,阮陌北一点点地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小心避开还完好的组织。

新生的组织立刻从切口处涌出,取代了腐肉的位置。

怪物彻底安静下来,沉默着,它像是还未经分化的细胞团聚集而成的组织,没有器官,只是一滩肉。

“我明天还会来的。”留下这句话,阮陌北离开了。

一直到走廊,阮陌北才?敢摘下防毒面具,他深吸了口无味的空气,走向楼梯间,准备回去宿舍。

被注视感悄然出现,像是有谁在直勾勾盯着他。

阮陌北回过头,却什么都没发现,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一直到躺到宿舍的床上,阮陌北才?被缓慢涌上的不真实感淹没。

就像前几个世界,这里也?属于一个故事,只不过它有些不同。

到底是哪里呢?时不时幽灵般出现的被监视感,还是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的既视感?

或者二者都不是?

阮陌北无?法给出答案,他闭上眼睛,只能先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黑暗袭来,温柔地将他包裹,他深深地坠入其中,被小心翼翼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