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阮陌北茫然地眨眨眼,外面树林浓绿,天?色转暗,篝火的烧尽的痕迹还在那里,水箱摆放在熟悉的位置。他慢慢地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也确定刚才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
梦。
不,确切来说,应该是?中毒后的幻觉。
感官逐渐回?归,食道残余的痉挛感表明他呕吐过?不止一次,呼吸也不顺畅,浑身衣服都被汗湿。
贺松明抱着他,还在流泪,阮陌北想叫他一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尽全力地抬起手?,碰了碰他手?臂。
贺松明低下头?,看到阮陌北醒了,愣了下,随即眼泪更加凶猛地喷涌出来,落在阮陌北脸上,差点把他淹死。
阮陌北努力调整着呼吸,毒素麻痹了他的交感神经,让肌肉不自主?的痉挛,口水乱流,瞳孔放大,不用看都知道模样?狼狈至极。
“我……没死。”
贺松明抬手?擦了把眼泪,他撑着浑身瘫软的阮陌北直起上半身,靠在自己怀中,用之前剩下的空罐头?盒盛了水,凑到阮陌北唇边。
阮陌北逼迫自己喝了几?口,他不知道呕吐过?多少次,如果吐得太多很容易电解质失衡,甚至可能因此死掉。
不能光喝清水。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角落里昨天?摘来的果子。
贺松明赶忙给他拿来果子,仔细洗净后,放到阮陌北嘴边。
可阮陌北太虚弱了,他张开嘴,牙齿硌在硬硬的果子上,完全没了咬下去的力气,只在果皮上留下了一对浅浅的门牙印。
贺松明见状,把果子仔细嚼碎,低下头?,直接喂进他嘴里。
阮陌北:!!!
两人双唇相碰的那刻,阮陌北仿佛被雷击中了。
贺松明嘴唇柔软带着些许湿意,酸甜多汁的果子被渡进口中,激活了沉寂的味蕾,驱赶着呕吐带来的酸苦味,带着温度的呼吸扫过?他鼻畔,让被汗湿的皮肤一阵发痒。
他一时间忘记了要吞咽,直到贺松明退开,轻轻抬高他下颚,阮陌北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勉强回?过?神来,控制着咽喉的肌肉,吞咽下去。
见他咽下去了,贺松明又咬了一口,嚼碎后喂给阮陌北。
……第二次好像没有那么激动了,阮陌北默默吞下果子。
贺松明并不懂嘴唇相碰这一行为被已经人类赋予过?许多非同寻常的含义,在他眼中,只不过?是?给自己送吃的罢了。
对阮陌北来说,主?要是?这一张帅脸逐渐靠近,而他无路可退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阮陌北本?人都没意识到他正抓着贺松明手?臂的手?已然不自觉用了很大力气,他内心百感交集,就算知晓眼前的男人没有丝毫其他意思,仍忍不住多想。
在那场中毒后产生的幻觉中,十八岁的贺松明在毕业的晚上,跪在他床边,亲吻了他的手?。
阮陌北是?真的分不清里面有多少真实的成分,要放在往常,他会把这一切归于自己昏了头?,一笑而过?,可现?如今,他看过?贺松明的手?机。
只用来和他一个人联络。
这怎么能叫他去不多想。
贺松明并不知晓阮陌北的万千思绪,见阮陌北吃的下去,他不断地喂食。在这一下下的双唇触碰中,阮陌北逐渐变得木然,奇迹般地脱敏了。
以?后就算贺松明真的来亲他,他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了吧。
阮陌北靠在贺松明怀里,眼前愈发清晰,身体的颤动也慢慢止住,他到底只是?吸入了一些有毒的孢子,在鬼门关前惊险的走了一遭。
以?这蘑菇的毒性,要是?不小心误食,早就死翘翘了。
积蓄了一些力量,阮陌北强撑着坐起来,吃进些清甜的野果,他饱受折磨的胃里好受多了。
他之前应该是?吐得连酸水都不省了,胃里空空如也,阮陌北辨认出了混杂在痉挛灼烧中的饥饿感,按了按自己肚子,对贺松明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贺松明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不知是?从动作里看出的,还是?真听懂了他的话,男人小心地让他靠着洞壁,去拿放在一边的防水袋。
——不错。贺松明把他背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他们第二次割来的熊肉,没有顾此失彼。
贺松明选了一块完整的胸口肉,他从阮陌北的腰包里找出匕首,洗干净后把肉切成四分之一个手?掌的小块,用树枝穿起,架在简易烤架上。
阮陌北看他趴在熄灭的营火堆旁,把干树枝摆放好,加入一些更加易燃的干草,用燧石点燃。
学得好快。
阮陌北感到一阵欣慰,贺松明坐在火堆旁,缓缓旋转着熊肉串,眼睛却大部分时间都看向?他这边,时刻关注着阮陌北情况。
他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油脂被烤出来,滴落进火堆,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贺松明像是?被飞溅的油星烫到了,迅速缩了下手?。
他低头?看了看发痛的胳膊,连表情都未曾发生任何变化,继续专注烤肉,两秒后,再一次看向?阮陌北。
……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奇怪感觉是?怎么回?事?
阮陌北忍不住笑了,夜色已然降临,火光照亮周遭,让人本?能的安心。
他昏迷了大概四五个小时,浑身衣服都被汗湿,晚风一吹,冷的直打寒战。
也有可能是?身体的体温调节功能还没恢复,阮陌北慢慢脱掉上衣,扯过?被子披在身上。
肉烤了大概二三十分钟,最外层已经微微发黑变焦,贺松明用刀尖插进肉里,确定里面也熟了,才拿着过?来。
贺松明用罐头?盒盛水放在阮陌北旁边,一手?拿着当?做调味品的果子,一手?拿肉。
阮陌北力气恢复不少,可以?自主?地吃东西了,在贺松明的帮助下,他吃了一半的熊肉和几?颗甜果,感觉胃里好受了许多。
贺松明忙着照顾他,肯定也一整天?没吃过?东西,阮陌北把肉串朝他那边推了推,示意一起吃,贺松明摇摇头?,执意先让阮陌北吃饱。
“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刚吐完不能吃的太撑。”阮陌北轻声道,他摆摆手?,表明已经不再想吃。
贺松明这才坐在阮陌北身边,狼吞虎咽地将?剩下的几?块肉吃掉,显然早就饿坏了。
贺松明还没吃饱,就又烤了一些肉。只吃肉到底太过?油腻,阮陌北慢慢啃着果子,野果余量已经不多了,明天?还要再去采一些。
阮陌北慢慢地撑身站起来,他试探着走了两步,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好在不再出现?幻觉。
他走出洞穴,没有在营地里发现?他呕吐留下的痕迹,想来贺松明都清理掉了。压碎蘑菇的左手?手?掌稍微有点皮下出血,不知是?毒素渗入皮肤造成的,还是?磕的,好在不严重。
昨天?带来的苔藓在石头?上晒去了大量水分,变成了易于保存的形状。阮陌北把苔藓干收起来,准备等?找到或者自制锅之后,用这个煮汤。
今夜的水汽比以?往都要重,阮陌北仰头?看天?,云层遮住了月亮,透不出丁点月光,如果不是?火堆和萤火虫,真的会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很快就会下雨吧。
阮陌北赶紧拖着不适的身体,把放在外面的物资全都搬进洞穴,特别是?当?做柴火的干树枝。
卷起来的熊皮还没打开,按理说应该去溪边洗去内侧的血迹,但今晚来不及了。
阮陌北把所有可燃物转移到洞穴的南侧,在靠北的那一面升起小范围的火堆,用石头?牢牢围住。
他伸出手?,确定吹来的风不会让火苗漂移太远,引燃其他东西。
一滴雨在这时落下来,砸在贺松明鼻尖上,凉凉的。
贺松明摸摸鼻子,抬头?看去。
雨打树叶的噼啪声音渐渐响起,阮陌北尽量快速地挪过?来,拿起才烤到半熟的肉串,迅速踩灭了篝火。
他把肉串塞进贺松明手?里,随手?拾过?一根树枝挑开余热未散的熄灭火堆,把里面还能用的柴火挑出来,用脚拨到洞穴里雨淋不到的地方?。
“进来躲雨。”
阮陌北拉着贺松明回?到洞穴,雨很快大起来,萤火虫全都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先前阮陌北迅速在洞穴升起了火,两人就真的要彻底摸黑了。
风渐渐大了,阮陌北站在洞口,伸手?扯过?挂在洞口上方?的一根藤蔓,让它向?下坠了坠,把自己来之前贺松明这里就有的破烂草席挂上去,当?做帘子。
不再有过?多的风雨飘进洞穴,阮陌北靠在火边,终于放松下来,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疲惫。
他本?来就没从中毒里完全恢复,身体虚弱,强撑着忙活了一阵,又开始头?晕眼花,赶紧闭上眼睛缓缓。
贺松明望着阮陌北,双眸在火光的照耀下明亮,满眼的惊叹和崇拜。
过?去独自一人缩在黑暗洞穴的角落里,等?待雨停的日子再也不会重现?了,阮陌北,这个贺松明偶然“捡来”的同伴,在实践中传授知识和技能,让贺松明逐渐从原始的蒙昧中苏醒。
雨声哗哗,潮湿却不沉闷,阮陌北裹紧被子,贺松明把肉继续烤熟后吃掉,按照阮陌北之前教的方?法,用手?指刷牙,洗了洗脸,收拾完毕后坐回?火堆旁。
阮陌北仍在闭目养神,贺松明一点点的挪动,蹭到了他身边。
感受到身侧传来的体温,阮陌北睁开眼,他有些许困倦,雨哗啦啦下着,虫鸣被淹没,几?缕带着水汽的风从草帘破烂缝隙里透进来,反倒有种格外的气氛。
雨落的森林里,他和贺松明依偎在洞穴里,守着温暖的火堆,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他们两人。
好累……
阮陌北裹着被子,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在某个瞬间落进了梦境温柔的陷阱。
他的身体慢慢倒向?贺松明,被男人笨拙地搂进怀里。
火渐渐熄灭,洞穴最终归于一片黑暗,但夜才刚刚开始,雨也不知道何时会停止。
全然的黑暗中,贺松明摸索着找到自己的被子,扯过?来,扶着阮陌北轻轻躺倒在地上,在雨夜相拥而眠。
……
阮陌北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只是?因为阴云相当?昏暗。
他躺在地上,贺松明的一条胳膊搭在他腰间,两人的被子纠缠着裹在一起,篝火的余烬在脚边,早就彻底冷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还在继续,听着比昨晚小了一些。阮陌北把贺松明的胳膊移开,他挪到洞口,掀开草帘,果然,雨还在下,原先他清理出的防火沟里积满了水。
他望着外面,深深地吸了口带着植物清新味道的空气,只觉整个肺都被净化了。
很难相信这是?大灾难过?后的世界。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阮陌北没回?头?,不一会儿,一具温暖的身体贴了过?来,胸膛就要蹭到他后背,贺松明学着阮陌北的样?子,凑到被掀开的帘缝处,望向?外面。
阮陌北有点渴,水箱里的水剩得不多,也稍微有点脏,要喝水,最好去溪边一趟。
雨还不知道多久会停。
权衡之下,阮陌北觉得还是?干净的饮用水更加重要,他拍拍贺松明手?臂,道:“走,去一趟水边。”
贺松明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乖乖站起身,跟在阮陌北身后。
草席不光现?在充当?帘子的一条,把剩下的披在身上当?蓑衣,两人抬着水箱前往溪边。
地面很潮湿,一踩一脚泥,十分难走,所幸他们现?在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得以?慢慢行进。
经过?一夜的降雨,小溪水位上涨了不少,几?乎要碰到岸边。刷过?水箱,重新装上新水,阮陌北洗了把脸,光是?这一会儿功夫,他就看到许多条鱼,顺着水流向?下游过?。
贺松明伸手?想捞,但由于水的折射效应,总是?无法准确抓住鱼,就算指尖碰到,滑溜溜的身体也会立刻挣脱出去,他还差点因此一头?栽进水里。
贺松明有点生气,在他看来,自己在阮陌北面前失手?,着实丢脸。
如果有捞鱼网在就好了,肯定收获颇丰。阮陌北不禁惋惜,昨天?他第一次尝试搓的绳子不够细,被用来当?固定绳了,没做鱼网。
昨天?压在水底的防水袋还在,没被急流冲走。阮陌北以?防万一又压了几?块石头?,如果雨持续上两三天?,他们不好出去捕猎,这些储备粮就变得至关重要。
做完这些,两人抬着水箱回?到洞穴,一夜过?后,经过?雨水浇灌,许多新生的植物冒出,柔软而鲜嫩。
路上阮陌北顺便又采了些果子,他走在后头?,这样?就可以?不用负责找路,专心在地面寻找。
苔藓和地衣前所未有得多,蕨类植物也在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冒出,阮陌北很快把腰包塞得鼓鼓囊囊。
他还发现?了几?颗竹笋,不过?并未挖出,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锅,无法烧热水,生竹笋如果不用热水焯过?,口感不是?太好,含有的叶酸也会让胃肠道不舒服。
反正现?在不缺菜吃。
回?到洞穴,两人扯下草席蓑衣,脱掉身上仍然被淋湿的衣服,换上先前洗好晾干的另一身。
换衣服的时候贺松明一直在瞅着阮陌北,不太想再穿上的样?子。
狗狗一样?的眼神成功打动了阮陌北,想着反正待在洞穴里,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出去活动,便道:“那就先别穿了,但是?如果出门的话是?一定要穿上的哦。”
贺松明雀跃起来,重新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风向?变了。阮陌北扔掉手?中用来判断风向?的草叶,把洞帘撤了下来,他蹲在洞口,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拿过?一丛新鲜的草叶,开始搓绳。
尽量细一些,好做成捕鱼网。
贺松明看了会儿,也加入了搓绳的行列,他的手?掌要更加有力,上面厚厚的茧子也让他不会像阮陌北那样?容易疼痛。
阮陌北搓出二十厘米,回?头?一看,贺松明那边都已经弄出来半米了,搓的绳又细又结实,简直就是?个无情的搓绳机器。
阮陌北见状,直接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全权交给了贺松明,如果硬要给他俩做个分工的话,现?在贺松明是?廉价劳动力,他是?高科技人才,应该做一些更有创造力的尝试。
其实是?因为他做的不如贺松明好,就别浪费时间和材料了。
他把摘来的果子放进罐头?盒里,用木棒捣碎成果泥,几?种不同味道的果子混合在一起,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拼凑出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酸甜滋味。
阮陌北拿着小木勺,喂给专心搓绳的贺松明一口。
所谓木勺就是?木棍一端用匕首挖出来个小坑,虽然形状丑了点,功能的正常勺子一模一样?。
贺松明很喜欢,朝阮陌北张嘴,表示还要。
阮陌北把一整盒都喂给了他当?做犒劳,之后拿着草、树枝和一些叶子,思考该如果像古人那样?编制蓑衣和斗笠。
好像……有点难。
这片丛林里肯定会经常下雨,如果每次小雨也都得躲在洞穴里,可能会耽误一些事情,必须要有雨具才行。
那就先做草席吧,积攒一些经验,实在不行草席中间挖个洞把头?伸进去,披在身上也可以?挡雨。
这是?阮陌北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惬意的一天?,他们坐在洞穴里编织,饿了就烤肉啃果子,累了就停下手?中的活休息,阮陌北用树枝削成了一些小木棒,教贺松明识数。
他还冒雨在附近找了一块相当?平整的页岩石,架在火上可以?用来炒菜。
相比起来锅就难获得的多,阮陌北试图把厚石头?中央挖成锅的样?子,几?次都以?不同的失败结局告终。
他放弃了,还是?等?之后去据点找找有无替代品吧。
天?黑后,他们点燃火堆,贺松明一天?搓出了十三四米长的绳子,阮陌北用几?根树枝和细绳做出了一个简易的捕鱼网,他捆得很结实,虽然看着粗糙,但好用就行了。
火堆熄灭后,两人躺进被子里,听雨而眠。
……
雨下了一天?两夜,终于在翌日清晨停下。
路变得相当?泥泞,走起来实在太费力,阮陌北就继续推迟了前往据点的计划,等?过?上几?天?泥土不那么湿润了再说。
转眼来到了在这个世界的第十天?,鸟雀啁啾的清晨,阮陌北和贺松明穿着换洗的干净衣服,带上长矛腰包和防水袋,前往据点。
相比上一次的惊心动魄,这回?就安逸许多,一路上相当?平静,终于,阮陌北再度看到了那被藤蔓和植物淹没的现?代建筑。
之前清理过?的侧门又被藤蔓缠住了,扯掉这些柔软的植物,两人进入据点,用贺松明的掌纹通过?三道防爆门。
这些日子里,阮陌北一直没有停止思考,如果贺松明真是?据点在这一百年中被唤醒的工程师,负责检修,那么将?他唤醒并负责辅佐的AI此时又在哪里?
他们上一次来这里,可完全没发现?AI存在的痕迹。
不管贺松明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是?失去了全部记忆的工程师还是?单纯的普通居民,都不重要了。
只要阮陌北在这里一天?,就会陪伴他一天?。
上一次已经把据点的地上一层结构摸索得差不多,只是?还有一半的房间没来得及测试能否开启。阮陌北带着贺松明一间间地试过?去,在经历十数次失败后,成功打开了一扇门。
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阮陌北深吸口气,抑制着胸中的期盼和紧张。
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呢?会是?对他们有用的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默默想到:这就是?玩开箱抽卡游戏的感觉吗?
怪不得许多人沉迷其中,确实刺激得很。
阮陌北迈步踏入门中,一片漆黑,差点被脚下的东西被绊倒。
身后的贺松明迅速扶了他一把,自从阮陌北不小心摔倒,蘑菇中毒,贺松明的眼睛就几?乎黏在他身上了,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他中毒的那些反应把贺松明吓坏了。
阮陌北蹲下身,摸索着碰到绊住他的东西,二十厘米高,非常平整,很长的……一条台阶。
他忍不住失笑,站起身,抬脚迈了上去,反身牵住贺松明的手?,引导他走上台阶。
阮陌北伸出手?,小心地向?前走,没走出两步,就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通过?纹路和质地,阮陌北确定这是?个集装箱。
箱子肯定被封死了,阮陌北走过?一圈,在一侧摸到了一次性的挂锁。
黑漆漆的实在太难受了,阮陌北原路返回?到走廊上,暴力拆下了一个安全通道的牌子。
他把牌子交到贺松明手?里,绿色荧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却也比摸黑抓瞎好多了。
阮陌北把沉甸甸的锁握在手?里,从腰包里掏出匕首,刮掉侧面的喷漆,用软金属填充的小圆孔便露了出来。
阮陌北把软金属挑出,凑到孔间,看到了里面弹簧和弹子结构。
他拿出腰包里事先磨好的细长木签,伸进圆孔拨弄几?下后,挂锁咔哒一声弹开。
阮陌北取下已经被他破坏掉内部的挂锁,打开了巨大集装箱的门。
灰尘腾起,在“安全通道”的荧荧绿光中,箱子里满满当?当?存放的物资就像藏匿在海盗洞穴里的宝藏,尘封千百年后,被寻宝的旅行者发现?。
有很多东西……等?等?,灯!!!
阮陌北移动的视线一顿,定格在最外面的手?摇式手?提探照灯上,下一秒,他像见了兔子的恶狼那样?飞扑过?去,抓起探照灯,握住摇柄,使出吃奶的劲儿,飞速摇动手?柄。
贺松明举着“安全通道”,好奇地歪着头?,看他摆弄怀里的形状奇怪的东西。
一连转了一百七八十圈,手?臂开始酸痛,阮陌北才终于停住,按下按钮。
唰——
仿佛某种猛兽巨大的眼睛骤然睁开,明亮的光柱射出,照亮了整个库房!
贺松明被吓了一跳,后退着抬手?遮住眼睛。
阮陌北微喘着站起身,他摇的这些发出的电还不够,在一瞬的爆亮后,这台大功率的手?提探照灯逐渐黯淡下去,光线勉强足够视物。
意识到没有危险,贺松明慢慢放下手?,他警惕地看着阮陌北提着的灯,迈步靠过?来。
阮陌北转过?身,灯光照亮集装箱中的其他东西。
铁桶、帐篷、折叠桌椅、防湿垫、工兵铲、手?锯、锅碗瓢盆……数不清的金属、塑料和织物制品,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
在他的脚下,还有十几?个一样?的手?摇式探照灯。
阮陌北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蒙了。
贺松明还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这些陌生的物件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乱看。
“哈……哈哈哈……”
笑声传来,回?荡在巨大的集装箱中,贺松明立刻望向?阮陌北,在下一秒被狂笑的对方?抱了个满怀。
阮陌北用力抱了下一无所知的贺松明,双手?按着他肩膀使劲前后摇晃:“我们要步入小康生活了!”
贺松明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他知道,阮陌北很高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于是?他露出了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
幸福来得是?这样?突如其来,花了三四分钟冷静,阮陌北把探照灯给贺松明,教他不断摇动手?柄以?保持光线稳定,自己去挨个查看物资。
因为是?保存着供灾难结束后使用,这些东西的质量都非常好,阮陌北从帐篷上迈过?,拿起某个铁罐晃晃,听到里面有哗哗声响。
他打开盖子,几?包塑封袋装着的白色粉末在里面。
粉末的颗粒相当?细腻绵密,给人一种带潮气的错觉,阮陌北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拆开袋子,用食指沾了些,放进嘴里。
好咸。
果然是?盐!!!
阮陌北快被接二连三的幸福击倒了,他重新捏死塑封条,打开另一个颗粒较大的小包。
甜的。白糖。
阮陌北迅速打开所有的铁罐,发现?了胡椒粉、辣椒粉和孜然粉。
也不知道是?哪个吃货在收拾物资时放进去的。
阮陌北现?在还不想思考保质期的问题,他决定先让自己快乐一会儿,这么多年过?去调味品到底还能不能用的问题,过?会儿再说吧。
贺松明好奇地凑过?来,他一直摇着手?柄一刻不停,乖乖地为阮陌北提供稳定光线,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会发电的探照灯架。
阮陌北手?指蘸了白糖,碰在他唇上。
贺松明张开嘴,含住阮陌北手?指,颗粒融化,甜味迸发在味蕾上,充斥整个口腔。
这是?和甜果子不一样?的味道。
好吃。
贺松明咂咂嘴,眼巴巴地望着阮陌北,表示还想要。
阮陌北在另一个白色粉末袋子里蘸了下,在贺松明主?动张嘴后,飞速抹在了他舌头?上。
然后就看到男人神情期待的脸整个皱了起来,眉毛都要拧到一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陌北爆发出一阵狂笑,贺松明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白白的粉末,到嘴里却变了味道。
他第一次吃盐,还是?干吃,有点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味道,但看到阮陌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虽然不明事理,也跟着笑起来。
“给你?吃这个。”
阮陌北好不容易停下笑,又给贺松明喂了些糖当?做补偿。
他继续查看物资,收拾出一些方?便带走的必需品。
铁桶一定要有一个,小锅也不能少,水壶带两个,这样?出门狩猎采集就不用担心找不到临时水源了,折叠桌椅不太需要,还不如防湿垫用处大。
刀具必不可少,这把匕首他用了好几?天?,什么都干,已经不如最开始那样?锋利。手?摇式探照灯拿两个,洞穴里一个,外面放一个。
帐篷稍微有点占地方?,但最好拿一个,足够他们两个挤挤睡。
肥皂也带两块,虽然放了很长时间表面已经被析出的白色无机盐晶体厚厚覆盖,比石头?都硬,却也比没有要好。
所有的这些零碎东西放进铁桶里拎着,帐篷背在身上,阮陌北和贺松明一人拎着一个探照灯,离开这间库房。
贺松明还一直拿着那块“安全通道”,把被阮陌北暴力拆卸下来的牌子放在筒的最上方?。
拿到那么多有用的东西,这一趟没有继续探索下去的必要了。离开之前,阮陌北去到上一次找到衣物匕首和手?.枪的房间,他又拿了几?件衣服当?做换洗,被子卷起来捆在贺松明后背上。
回?去路上两人都是?负重前行,速度慢了许多,在据点里清点物资也耗费了很长时间,等?回?到洞穴,已经是?下午了。
阮陌北暂时把东西一放,迫不及待地将?锅架起来,他把铁桶给贺松明:“去灌点水来,好吗?”
贺松明听懂了那个“水”,他点点头?,拎起铁桶,往溪边走去。
阮陌北用金属箱里剩下的水刷锅,拿过?先前晾晒好的蕨类和苔藓,洗干净用刀切碎,再把肉切成小块,沥去血水。
盐至少放了几?百年,阮陌北仔细尝了尝,味道好像没多大变化,能用,像盐这种纯净的化合物晶体,就算变质了也不会产生有毒物质吧。
白糖还是?很纯净的白色,根据阮陌北的生活经验,保存状况不好的白糖一年就会变黄,里面会有许多螨虫,吃了有可能生病。
但这个……是?没有变质的吧,当?初贮存物资的时候人们肯定会想到白糖易变质这点,对其做过?处理。
阮陌北挤了几?颗酸果,用汁水祛除肉腥味,这时候贺松明也拎水回?来了。
把食材放入,加进大半锅水,一些盐和胡椒,阮陌北点火,开始煮汤。
贺松明刚学好烧烤,又见到阮陌北用了新方?式处理食物,好奇地探着脖子,恨不得把头?伸进锅里。
阮陌北盖上锅盖,要等?汤煮热后再进行搅拌。他把其中一个探照灯塞进无所事事的贺松明怀里,道:“趁现?在多发电点吧,晚上要用的。”
他把贺松明的手?放在摇柄上,贺松明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但通过?动作并买了意思,立刻开始摇动手?柄给电池充电。
刀具放进不用再充当?水箱的金属箱保存,阮陌北把防水垫铺在洞穴地面上,采集来的野果和植物规整进铁盒,另一个探照灯摆放在洞穴中央,拆开装有帐篷的包裹,研究要如何支起。
直接在洞穴里席地而眠到底有风,如果晚上没盖好容易着凉,用帐篷挡风会好很多,就是?不知道贺松明能不能习惯。
阮陌北一边支帐篷,还要抽空去看看锅,稍作搅拌防止糊底,忙了一头?的汗。
贺松明坐在旁边石头?上注视着他的身影,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再换成左手?,一刻都没停过?。
阮陌北忙的跑来跑去,他也不能闲着才对。
终于把帐篷支好,香味也从锅中飘出,贺松明用力吸了吸鼻子,被吸引了。
蒸汽从锅盖缝隙里一团团冒出,他伸出手?,想要去抓,只抓的一手?湿漉漉。
阮陌北平复着呼吸,他热得不行,索性脱掉上衣,用它隔着,掀开锅盖。
香味霎时涌出,肉香中参杂了其他香料奇特的味道,浓白的汤汁鼓着泡滚动,阮陌北拿过?勺子,小小地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过?几?口,将?烫嘴的肉汤抿掉。
入口的瞬间阮陌北差点当?场流下泪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到这样?的食物了,在上一个世界里他是?个不用进食的鬼,之后来到这个世界,十天?里只吃烤肉和野果,再吃下去绝对要上火满嘴起泡。
但是?他!终于在今天?!喝到了热乎乎的汤!有肉有菜的汤!
贺松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阮陌北忍住眼泪,当?即又舀了一勺,吹得不是?那么热后,送到贺松明嘴边。
贺松明把汤吸溜进去,回?味无穷地开始咂嘴。
“是?不是?很香?”阮陌北又给自己来了一口,味道稍微有点淡,他再加入一点盐,最后放进几?颗野果调味。
汤终于煮好,阮陌北翻出带回?来的两个不锈钢碗,给自己和贺松明一人盛了一碗。
煮烂了的熊肉块沉在碗底,绿色的苔藓和蕨类煮过?后飘在汤中,正好吸收了肉的油性,不至于太过?油腻,几?颗野果在汤面上漂浮着。
“小心烫。”阮陌北给了贺松明一根勺子。
吃饭这事儿最不用教,纵然被烫得一直嘻哈嘻哈地抽气,贺松明仍然用最快的速度囫囵喝完了一碗汤,并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阮陌北也饿坏了,见他可以?自理,也就不再多管,专心吃自己的。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煮的汤被他们不到二十分钟解决殆尽,连一根菜叶子都没留下。
贺松明恋恋不舍地舔着嘴唇,一副还想要的样?子。要不是?亲眼目睹他喝下大半,吃掉了将?近两斤熊肉,阮陌北都要相信他其实没吃饱了。
嚼了几?颗野果清口,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下去,阮陌北赶紧带贺松明到河边洗了锅和碗,他一边洗,一边道:“以?后我负责做饭,你?就要负责洗碗,要不然太不公平了。”
阮陌北最讨厌的家务就是?洗碗,如果吃了油腻点的东西,洗完碗手?上全是?油,他相当?讨厌那种黏腻的感觉。
贺松明当?然不会反抗他,因为他还听不懂。
等?到明天?要洗碗的时候,阮陌北只需要把脏碗往他手?里一塞,贺松明就会学着阮陌北现?在的样?子,到河边乖乖洗碗。
天?马上就要黑了,阮陌北抓紧时间回?去,打开贺松明摇了两个多小时的探照灯,把功率调小,到刚好能看清的程度。
他们再也不用摸黑了。
把锅碗放进洞穴,阮陌北清点食物余量——明天?必须要去捕猎采集。
但今晚,他们仍能悠闲度过?。
贺松明对刚支起来的帐篷很是?好奇,不断钻进去又钻出来。阮陌北没管他,他坐在洞口旁的石头?上,拾起地上先前扔下的罐头?盖,抖去泥土。
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枪,许多个夜晚里,阮陌北看着这把枪,总能不自觉回?忆起数天?前,一枪将?黑熊毙命的那刻。
他跑得力竭,心跳急促,手?却很稳,眼中只有那个飞扑而来的目标。
在射穿黑熊眼孔的那刻,看到血喷溅出来,他感受到的,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惬意和爽快。
是?的,阮陌北思虑许久,才明白那时令他浑身颤抖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极度的兴奋。
阮陌北手?臂平举,枪口对准黑漆漆的树林,小小地抬手?“biu”了一声。
到底需要多少运气,才能奇迹般的击中飞速移动的黑熊眼睛?
真的是?巧合吗?
枪里还有六颗子弹,阮陌北将?保险拨开,子弹就在膛上,随时准备射出。
持枪姿势,准星微小的误差,瞄准的技巧,扣动扳机的时机。
所有这些阮陌北都不懂,但当?他握住枪时,却又感觉一切都好像早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成为了身体本?能。
万籁俱寂,就连虫鸣都息了,唯有风动林梢的哗哗声,身后探照灯光照亮附近一小片地方?,贺松明仍兴奋地在帐篷里探索。
阮陌北用力向?上抛起罐头?盖,盖子在空中旋转着,融入繁茂枝叶和繁星闪烁的高远苍穹。
他抬起手?,盯着罐头?盖消失的那一点,扣动扳机。
“砰——!”
枪声炸开,几?乎震破耳膜,无数的鸟被惊起,哗啦啦飞向?天?空。强烈的后坐力震得阮陌北身子向?后猛地一顿,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有没有打中,就被身后袭来的猛烈力道整个扑倒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贺松明把阮陌北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到阮陌北都要喘不上气。
枪在贺松明扑来的那瞬就被阮陌北扔掉了,他怕混乱中会不小心走火。
贺松明警惕地看着四周,方?才那声火.药炸裂的巨响把他吓坏了,他清楚记得上次这样?的声音出现?时,黑熊死在了他面前。
他把阮陌北护在身下,浑身肌肉绷紧,只要周围一有异动,就会冲上去把危险驱逐。
阮陌北仰面躺在还湿润的土地上,他看到澄澈的夜空,明亮的繁星,贺松明压在他身上,蛰伏的野兽般凝神细听,纵然衣着整齐,那英朗眉眼间仍充斥着野性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需要呼吸。
没有危险,没有敌人。
半分钟后,贺松明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压住的阮陌北,注意到那也许是?因为气短而泛红的脸,突然毫无缘由地俯下身,把脸埋进阮陌北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