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去画室拿画具,画室在别墅的三楼,两人拾阶而上,达西落后玛蒂尔达一个台阶,伸出手护在她身后。
玛蒂尔达嗓音清脆回荡在楼可梯中,她说:“既然一会儿动笔你就能发现我的缺点,所以我得提前向你坦诚我的画技不好。如果是照着什么参照物,我能画得一分不差,可若是给我个题目,让我依靠想象力画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东西,那就不行啦。”
“教我绘画的老师都评价我只能做一个画匠,临摹东西还挺在行,但是没有想象力的人是做不了一个伟大的画家。不过……”她耸耸肩,不以为意。“能配得上‘伟大’这个词的人,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啊!”
达西道:“我对画画略懂几分,平常在彭伯里也画过不少风景画,我能看看你的画作吗?”
她对老师的评价还有点不甘:“我觉得我的画也有几分可取之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哪个人能画得比我还像呢。画室里有几幅我刚画完的画,我一会儿拿给你看。”
“噢,到了,就是这里。”玛蒂尔达推开画室的大门请达西进去。
“这个房间在最高处,可以看到附近三面的景色,这里有个大大的落地窗,我一眼就决定把这里当画室了。”她边说边按了铃,招仆人上来。
达西点头,环顾四周,这确实是一个漂亮的房间。房间周围摆着许多画作,中间摆着两个画架,其中一个有副未完成的作品,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纸张,弯腰捡起,是张草稿。
玛蒂尔达看见达西在画架旁驻足,探头看了看上面的画布,微微一笑,没想到他会先注意到这种风格。
她走过去介绍:“上个星期不是下过一场雨嘛!我早晨推窗起来就看到雨后的树林。于是画了这幅画,不过没画完。”
绘画的技法看起来和主流的技法不同,但是很好地表现出了雨后森林清新自然的特点,还能看见森林上方下着的小雨,虽然是油画,却完全没有油画的那种厚重感。
达西奇怪地看了一眼玛蒂尔达,这分明是一种成熟的描写手法,为什么她会被评价为只能当画匠的人?
玛蒂尔达想从达西脸上看出他真实的想法,“你觉得这种风格很怪吗?”
“我没见过这种手法,但很好看。”达西交口称赞。
她知道很少有人能接受这种表现形式,但是好听话她也愿意听啊。她喜不自盛,唇角上弯勾起一抹弧度,大眼睛在开怀大笑的时候挤成了弯月,眉梢眼角上都是笑意。看着这张明媚的笑意达西心中微动,想要说什么。
“那我就厚脸皮接受你的夸赞啦。”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她总是能让人在心情高扬的时候被打落低谷。
仆人听到铃声上来帮她们把画具搬到花房,又把一盆黄色的玫瑰花丛搬到桌子上好让她临摹。
她快乐地如同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的不断说着她的创作思路,达西安静地在一旁倾听。
他发现自己对玛蒂尔达有些好感,但他不愿在对一位女士了解不多时就表白心意,同时他也清楚,即使她对他热情相待也只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她待自己并没有那种想法。
达西默默地剖析自己的心意,或许这只是朝夕相处中一时的心动,并不代表他需要考虑这位小姐做达西夫人。
玛蒂尔达感知敏锐,她早就发现了达西偶尔注视过来的目光,不过达西掩饰地实在太好了,她并不觉得那是爱慕。
在朗博恩,远离了往日熟悉而压抑的人群,她确实有些放肆了,仗着这里没人认识就放纵自己的脾气。
达西应该从未见过她这样古怪的女孩儿,在她某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和大胆举止中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是很正常的。
自从达西克制自己的心意,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恢复了往日的距离和分寸,这些变化玛蒂尔达当然也有感觉。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因为达西根本不在她的求偶范围之内,她也不必为他大变的态度而幻得幻失。
达西也没有看错,她确实把他当做客人才处处照顾他的情绪。现在达西认清了她真实的性格,接受不了也是在所难免的。
达西在郁金香庄园里进进出出时,玛蒂尔达照样什么也没发生地和他打招呼、说话,他们不再讨论私人的想法,在遇到一些敏感话题时她也会贴心地适可而止。
达西才下定决心远离有好感的对象,玛蒂尔达也反应迅速,顺杆而下,看着达西的态度改变自己的态度,达西莫名觉得他才像是被拒绝了的那一个。
这几天主人们之间相处时十分自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玛蒂尔达小姐银铃般的笑声也时常响起,逗得伯爵哈哈大笑。
但气氛还是古怪,大家都知道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仆人们服侍主人时也都小心翼翼,以防撞到枪口上,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家中的大家长的雷达也接受到了信息,但仔细观察两人,达西的情绪总是内敛而沉默的,神色间没有变化;玛蒂尔达也十分正常,说说笑笑心情很好。但两人之间确实没有了那种默契亲近的感觉。
伯爵想着或许玛蒂尔达嫌达西的性格太无趣了?对达西的好奇心渐渐没了?玛蒂尔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上了抛弃达西的黑锅。
宾利小姐的信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桎梏。
一天早上,达西把信交给玛蒂尔达,“卡罗琳的信,她想邀请你今天晚上去尼日菲花园做客。”
玛蒂尔达顿时来了兴趣,接过信。她还没忘这位卡罗琳小姐曾经还把她当情敌来着。
信的内容没有什么不妥,大意就是上次帕逊家对她们的招待非常周到云云,因此想要回请一次之类的,拜托达西转交一下。
信的字数不多,扫一眼就看完了,玛蒂尔达又把信翻到背面,背面什么也没写。
她有点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这是要重振旗鼓,下战书重新来过喽?她拿着信向达西确认,“她只邀请了我一个人?”
“不只你一个,还有我,查尔斯也给我来信了,他说我可以送你去尼日菲。”
玛蒂尔达有个疑问,“那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要分开写两封邀请信?”
达西也觉得奇怪,两封信是前后脚寄过来的,或许是卡罗琳的信上忘记写上他,送走之后才发现,于是查尔斯又写了一封。
“既然信是寄给你的,”玛蒂尔达说,“那就拜托你回信说我很乐意去尼日菲花园做客。”
她直接把桌子上的羽毛笔和墨水推给达西,又拉开抽屉找信纸。
抽屉里左边是一沓普通信纸,右边的是刚从伦敦寄来的暗纹纸,正视的时候和普通纸一模一样,但是对着阳光就可以发现纸面上的各色花纹,在伦敦的夫人小姐间非常流行。
她本来打算直接从左边抽一张出来的,但是看到旁边的暗纹纸,顿了顿,胳膊自然地拐了个弯,拿起一张青绿色的,把抽屉推回去
信纸交给达西,他也看到了纸面的玄机,他疑惑地看着玛蒂尔达。
她轻笑一声,指了指他手上的纸:“这是我家的经理人寄过来的,据说这种暗纹纸在伦敦特别流行,我想宾利小姐也肯定喜欢,你用这张纸给她回信,问她喜不喜欢,晚上的时候我带一沓做礼物送给她。”
达西也听说过这种纸,纸上暗纹分花卉、植物、动物各种类型,不仅样子好看,价格也十分美丽。
拿起羽毛笔沾了墨水,他低头认真地在纸上写回信,玛蒂尔达就在旁边看着他写。
达西用的是人们写信时常用的花体字,但是偏偏每个字母、每个单词都规规矩矩地摆在该在的位置,每行都整整齐齐的像是用尺子比着写的。看他的字,就像是乐谱上的符号,飘逸与严谨并存。
羽毛笔一次吸不上太多墨水,往往写几个单词就要再沾一下。就见达西时不时地就要抬头低头,脑袋一点一点的。
玛蒂尔达莫名地想笑,也差点笑出声来,于是赶紧捂住嘴巴以免发出声音。
“我写好了……”达西抬起头就看见玛蒂尔达在笑,“你在笑什么?”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咳……没什么,就是觉得羽毛笔很不方便啊,一直要沾墨水,而且削不好还容易滴墨。”
人们已经习惯了用羽毛笔了,任何一个需要写大量文字的人都削地一手好笔,如果真有人新发明了什么好用的写字笔,他不会不知道。
玛蒂尔达觉得达西应该不怎么关注专利的方面的消息,于是给他解释。
“一个美国人发明了一种笔,因为笔尖是钢做的,所以他们管它叫钢笔。在笔管里灌上墨水就能不停地写字了。去年,英国专利局还特地颁发了一批关于贮水笔的专利证书。”
她叹了一口气:“据说这种笔现只在美国生产,英国还没有卖的。”
查到这个消息后她特别遗憾,钢笔要是在英国发明的就好了,这样她就能立马用上这种好用的笔。用羽毛笔写字手指头太酸了!
达西倒是对这种钢笔挺感兴趣,他每天也要花大量时间写信处理事务,有更简便的工具更好。
可惜玛蒂尔达也从没见过卖这种笔的商人,最后达西默默地记下了这条信息。
玛蒂尔达偷偷比了个耶,话题转移成功!
“既然信写好了,那就交给我吧,我让吉娜找人送去。”
玛蒂尔达收起信件,拉铃把吉娜叫来,信也交给她,嘱咐她叫人骑马快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