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听见声音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尹玉堂和江辰两个人隔着一道栏杆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不知为何，她看着竟然觉得有几分想笑。
曾经在京城的时候，向来都是尹玉堂如此防备的对江辰，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两人的身份反过来，微妙的反差让江颜觉得有些好笑。
“尹中书？”
江颜笑着喊他，表情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她笑吟吟地问道，“你来，是有什么指教？”
微微一顿，江颜像是想起什么来，扬起眉梢看向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地问道，“尹中书莫不是想来问为何不肯赴宴的？”
自从两人见面开始，江颜就再也没给过尹玉堂什么好脸色，这人是很识趣的人，也很懂得分寸，更没有什么自虐倾向。江颜估摸着，这人应该不是特意跑过来只为找骂的。
“人是郡守塞进来的，我并不知情。”
既然莺儿看见那一幕，想来会回过来和江颜说，于是尹玉堂的第一句话，是解释床上搔首弄姿的女人。尽管知道江颜可能不会太在乎，但是他还是不太希望自己被误会。
“嗯？”江颜却压根就不知道尹玉堂在说什么，她面容多多少少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尹玉堂问道，“尹中书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
尹玉堂看向莺儿。
“莺儿？”江颜看懂他的目光方向，皱起眉头问她，“和你有关的吗？”
要是尹玉堂不来的话，莺儿就没打算告诉江颜这件事情。
现在两人都看着自己，莺儿虽然无奈，但是也只能对江颜道，“婢子去给尹中书送药的时候，看见尹中书床上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越说声音越小，莺儿还紧张兮兮地看向江颜，怕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让莺儿没想到的是，江颜不仅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还转头看向尹玉堂，慢条斯理地问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尹中书来同我解释什么？”
他知道江颜不会在乎。
尹玉堂抿唇半晌，才开口道，“如果你……县主想要找些由头，那这一点应该可以利用。”
感情上谈不拢，尹玉堂干脆就跟她说正事儿，他声音清淡地道，“意图刺杀钦差，是不小的罪名。”
莺儿眨眨眼，觉得听不懂尹玉堂在说什么。床上的女人明明就是没穿衣服，怎么到尹玉堂的嘴里，就变成刺杀钦差？那光溜溜的女人，拿什么刺杀？
“尹中书还真是好心。”
江辰怀里抱着长刀，和小金一左一右地站在院子门口，此刻扬眉看向尹玉堂，面上带着笑意，语气却有些凉飕飕的，“就是不知道，尹中书是打算用这个好心，换点儿什么？”
自从两人在边疆见面一来，江辰就从来都没给过尹玉堂什么好脸色，每次见面都是冷嘲热讽，极尽贬损之能。
虽说江辰这人看上去很好说话很好相处，不过对于自己看不上的人就会尖酸又刻薄。
江颜已经习惯这个人这样，就只是叹口气，走过去捏捏江辰的胳膊，软声道，“哥。”
接受到江颜的信号，江辰就只是轻哼一声，倒是转开脸没再说什么。
“刺杀钦差罪名不小，尹中书是打算将郡守直接置于死地？”江颜伸手拉开院子的门，随即又向后退两步，抬眸看向尹玉堂问道，“尹中书就不担心，郡守之后走投无路反咬一口？”
江颜知道，郡守之所以一直愿意留在这个一线城，就是因为可以在这个地方做个土皇帝。
如果她来只是路过，或者要些郡守愿意付出的东西，郡守可能会无动于衷，甚至是和她狼狈为奸。但如果江颜要的东西超过某个限度，谁也不知道郡守会不会突然反咬一口。
就算是有徐凤仙的十万大军压着，但他们如今在一线城，如果郡守在这里突然暴起的话，说不定会有人受伤。
尹玉堂缓声开口道，“贪生怕死之辈，没有这个胆量。”
不知是哪句话戳中江颜，江颜的身形一顿，她走向江辰的房间，淡声开口道，“外面天寒，尹中书进来坐。碧落，给尹中书煮茶。”
分明听上去没什么波动，但是尹玉堂就是隐约听出几分不悦来，他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抿唇半晌，才抬脚跟着江颜走过去。
小金对他依旧是防备很深，就算是在江辰的房间里面，他也是紧贴着江颜坐着，目光警惕地看向尹玉堂，就像是这个人会突然对江颜做什么一样。
“小金。”江颜伸手揉揉小金的脑袋，温声开口道，“没事的。”
小金微微眯眸，像是猫儿一样享受地将自己的脑袋往江颜的手下送，姿态亲昵又依赖，他含糊不清地道，“你看见他，不高兴。他不是好人。”
江颜失笑。
“尹中书。”江颜一边揉着小金的脑袋，一边抬眸道，“不知郡守送来的人，现在在何处？”
方才感受到的一点点不悦像是烟消云散，江辰人往屋子里的火盆里加点炭，坐在江颜的身边，眯眸望向尹玉堂。他和小金的眼神都没什么善意，满是抵触。
“控制住了。”
“那有什么事情，就明日再说吧。”江颜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她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随口道，“这会儿这么晚，郡守应该已经歇下，我也不好扰人清梦，就明日再说。”
尹玉堂没有异议，却也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他接过碧落奉上的茶，抬眸看向江颜道，“还有一事，想求县主帮忙。”
“尹中书请说。”
“想同县主讨个休息的地方。”尹玉堂像是说着再自然不过的话，他缓声开口道，“卧榻被他人占据，只能来求县主。”
江辰的眉梢一挑，周身染上些戾气。
这孙子居然还得寸进尺，是不是不想好了？
“好呀。”江颜答应得倒是利落畅快，她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随口道，“反正这院子里房间这么多，尹中书随便找地方休息就是。只是男女有别，尹中书可别往她们几个丫头的房间里去。”
言外之意，也离她远些。
能听见江颜允诺就已经让尹玉堂松口气，他也起身道，“多谢县主。”
县主。
这称呼听上去真别扭。
江颜没说什么，只是转身道，“那尹中书早些休息，我就不陪你了。莺儿，你陪一会儿尹中书，给他找个房间休息。”
莺儿答应一声，看向尹玉堂的时候眸光还有些忐忑。
“颜颜。”江辰抬脚跟上去，眸光扫过一眼尹玉堂，才轻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江颜知道他想说什么，脚步微微一顿，试图萌混过关，“你要跟我说什么？除了睡前故事，别的我不听。大晚上的，你别给我讲什么奇闻异事。”
江辰对她这样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是无奈道，“颜颜，你就算是赖，又能赖到什么时候？”
“能赖一天是一天。”江颜对他吐个舌头，掉头就跑，只扔下一句，“我要睡了你别吵我！”
江辰拿自己的宝贝妹妹有什么办法？就只能叹口气，再转头看向尹玉堂的时候，才冷声道，“尹中书早些休息，我不多留了。”
不仅仅是江辰和小金，就连黄泉碧落两人看向尹玉堂的眸光都带着敌意和不善，只有莺儿的表情没那么深恶痛绝，乖巧地上前来，对尹玉堂道，“尹中书，婢子带您去房间。”
一直到进入房间，鹤见紧绷的身体才算是放松下来，方才他一直在担心，尹玉堂会不会和江三郎打起来。
幸好没有。
只是，鹤见不明白尹玉堂为什么一定要睡在这边，就因为能离夫人近一些吗？
——
“她为什么，不赶他走？”
小金是个直性子，想不明白就干脆直接问江辰，“她……不喜欢那个人。”
既然不喜欢，赶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你怎么知道不喜欢？”靠在床边的江辰扬眉。
小金皱眉，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的表情来，“她看见那个人，会难过。”
“难过也不见得是不喜欢。”江辰话虽然是这么说着，面色却微微沉下几分，他冷哼一声道，“不过，喜欢也没用。”
人站在外面说话又怕他受风受凉，除掉郡守又担心他有危险，就连安排他的住处都要让性子最柔和的莺儿去，江颜要当真能狠下心来，根本就不会是现在的状态。
他也说不好如今自家妹子到底想做什么，所以虽说对尹玉堂有些恶意，却也没做的太过明显。
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早就暗地里揍一顿这人，好给江颜消消气。
“小金啊，你别冲动对他动手啊。”江辰回过神来，语气随意地对他道，“你要是把人打伤的话，颜颜说不定也是会难过的。”
“不打。”
小金答应得很痛快，“他有伤，我不欺负他。”
“有伤？”江辰扬眉，“哪里有伤？怎么伤的？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小金道，“上次，封医师说的。他，胳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