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眨眨眼，人有点愣，看他半晌好像不像开玩笑的意思，才缓缓地屈膝跪下去。
圣旨一出，附近呜呜泱泱跪倒一大片。
圣旨文绉绉的江颜听不懂，只是听着李仁之好像给自己不少东西的样子，给到连闻讯赶来的徐凤仙面上都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尹玉堂念完好半晌，江颜也没什么反应，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李仁之给她这些干什么？
“江颜，愣着干什么？”徐凤仙小声提醒她，皱眉道，“接旨啊。”
这两个小年轻都怎么回事儿？
江颜回过神来，赶紧伸手去接尹玉堂手里的圣旨，结果两人的手才一碰上，尹玉堂伸手直接抓住她的手，力道很大，不像是要放开的意思。
江颜用力抽一下没能抽出来，她才抬眸看向尹玉堂，淡声开口道，“尹中书，请自重。”
这话说的徐凤仙一口气好悬没上来，他真是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听见有人对尹玉堂说这种话。
偏生向来行为自持的尹玉堂半分恼意都没有，只是墨瞳微红，盯着江颜好半晌，才缓缓放开手。
接过圣旨站起身，江颜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尹玉堂，捧着圣旨转身跑到江辰的身边，眼巴巴地道，“哥，你给我翻译翻译？我听着什么临川一线城的，是不让我呆在军营吗？”
江辰这会儿都有点儿懵，他看看江颜，失笑揉揉她的脑袋道，“圣人封你为清平县主，划这一片地界为你清平管辖，等一会儿我带你看看舆图你就知道了。临川和一线城，也在你的管辖范围内。”
李仁之手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对不起江颜的事儿。
“县主？”江颜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没什么概念，她歪头问道，“很大的官吗？”
“清平县主。”徐凤仙语气凝重，他对着江颜施礼道，“从今日起，您便和珺仪贵主平起平坐。”
这么大的官吗？
江颜又是诧异又是震惊，她赶紧扶住徐凤仙，郑重地道，“徐将军，我是小辈您是长辈，您又是燕安的外祖，可千万别这么对我，就像是往常一样就行。”
她搞不来封建社会尊卑的这一套。
徐凤仙倒是挺喜欢江颜这一点，哈哈一笑道，“不管怎么说，恭喜清平县主了。”
“您还是叫我江颜吧，听着更顺耳点。”江颜突然想起什么来，转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江辰道，“那，临川归我，我是不是就能管罪民的事情？”
她一直记在心上，就是苦于江辰不让她管。
江辰含笑道，“自然可以。”
江颜变成这个清平县主，徐凤仙也是高兴的。
这么多年，军营和一线城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如今一线城变成江颜的管辖，自然来往就会方便很多。
“丫头，你想管什么就去管，你后面有我给你撑腰。”徐凤仙念及此，便大大方方地许诺道，“要是有什么地主乡绅的不听话，直接铁骑压过去就是。”
他就不信，他十万守军，还解决不了两个城。
先前一线城各种难为，他不过是碍于都为大夙臣民的面子，所以才一直都没有动过而已。
如今这憋屈气可算是受到头。
江颜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笑吟吟地道，“那就仰仗徐将军了。既然一线城是我的地界儿，那，我们今儿就去看看吧。徐将军要不要，带着人一起？”
她裙摆飞扬，面上的笑容明艳着晃人眼睛，尹玉堂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却不知怎的，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尹中书。”江颜像是突然想起他来，回身望向他，笑吟吟地道，“辛苦您特意跑一趟。军中自有人招待您，江颜就不多陪了。”
尹玉堂涩然开口道，“我随你去一线城。”
江颜不是很介意，她随意道，“尹中书自便。”
“夫人。”鹤见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小声开口道，“主上不到半月从长安赶到边疆的，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我们劝也不听，您……”
能不能劝劝他？
往常他们没办法的事情，只要江颜劝一劝就肯定有用。
不想，江颜却是后退一步，似笑非笑地对着鹤见道，“你可别乱叫，我与你家主上已经和离，早不是你夫人。况且，你家主上没休息过，便自去休息，同我讲什么？”
鹤见一怔。
提起“和离”两字，尹玉堂像是才想起什么来，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来。
和离书。
江颜瞧见这东西，面上表情一僵，笑意霎时间退得干干净净。她就说李仁之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给她封这么大的官，合着，在这等着她呢？
一瞧见两人这幅模样，徐凤仙立即轻咳一声，很有眼色地道，“我去看看带什么人，江颜啊，你要走的时候叫我就是。”
他可不想掺和年轻人的这些事情。
无关人等一个个都跑的飞快。
江颜到底还是红了眼眶，她抬眸看向尹玉堂，桃花眸子里带着欲落不落的眼泪，她颤着声音道，“所以，圣人是用这清平县主的名头，换这一纸和离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圣人的话，就能随随便便反悔么？”
她宁可不要这什么县主封地。
她垂眸看着尹玉堂手里的和离书，半晌才嗤笑一声，她抹一把眼泪道，“我怎么忘了，尹中书和圣人虽是君臣却情同手足。圣人怎么可能为我为难尹中书呢？哥，我这清平县主，比尹中书官大么？”
“县主是正二品，比他大足一品。”江辰蹙眉，脸色也不太好看。
江颜一双桃花眸子被泪水浸得晶亮，她抬眸望向尹玉堂，开口时声音发冷，“既然和离不成，那我休了尹中书，总可以吧。”
此话一出，在营帐里偷听的封连桃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生生被噎在那。
江颜是不是疯了？她一个姑娘家，居然要休夫？
尹玉堂拿着和离书的指节泛着青白，他墨瞳微红，哑声开口道，“一年之期未到。”
她与尹玉堂四月成婚，六月写下的和离书，如今才十一月。
的确一年之期未到。
当时是自己允诺的时间，如今倒是也不好反悔，但距离定下的一年之期，还有足足七个月。
江颜怎么想，都觉得七个月的时间难熬。
“颜颜。”江辰捏着袖子给江颜擦眼角的眼泪，蹙着眉头温声开口道，“别在外面站着，不冷么？”
本身边疆就风寒，如今又已入冬，江颜在外面站这一会儿，小脸就已经冻得发红。
瞧上去惹人怜惜。
“江医女！”旁边有不明所以的士兵跑过来，献宝似的拿出个汤婆子来递给江颜，笑着道，“我去城里的时候，顺便买的，给你吧。”
“用得着你献殷勤？”江辰看一眼那士兵，笑骂道，“还顺便买的？就这东西，你买回来能给别人用？”
他没接士兵的汤婆子，只是紧一紧江颜身上的披风道，“你就算是想去一线城，也进去营帐暖暖身子再去。你要是伤风感冒，封医师不是还要管你么？”
知道江辰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江颜抿唇点头，她最后看一眼尹玉堂，只扔下一句，“尹中书请自便吧。”
尹玉堂就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个“自便”。
眼见着江颜进入营帐，尹玉堂自知不能跟上去，他站在营帐外，像是雕塑一般一语不发。
“主上。”
鹤见瞧着，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低声开口道，“主上，您在这站着也没用。要不，还是回营帐休息吧？如今到底是在军营，夫人跑不了的。”
“你这侍卫说的没错。”江辰站在营帐门口，双手环胸抱着长刀，他似笑非笑地道，“尹中书，你留在边疆也没用。”
他家这妹妹是真的伤了心，断不可能再回头的。
江颜这孩子性子倔得很，当年喂好几月的流浪猫因为惊吓咬她一口，她硬是天天喂食，却再也没摸那流浪猫一下。
江辰甚至都想不到，尹玉堂要做什么，江颜才能回头。
他无意和尹玉堂多说，只是拍拍小金的肩膀道，“小金，你跟着阿颜，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别让这个人，靠近阿颜一步，记住了吗？”
那小野兽一样的少年用力地点点头，目光警觉地盯着尹玉堂。
江辰交代好小金，转头去找徐凤仙问情况。
尹玉堂人就在营帐外站着，像是对所有人的话都没有反应一般，
鹤见急的不行，甚至想硬闯营帐求求江颜劝劝他，但才刚迈出一步，小金就提着匕首迎上来，死死地盯着他。
“尹中书，请回吧。”
营帐里终于传来声音，江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来，她轻飘飘地道，“一年期满，你我和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尹玉堂却如蒙大赦，他眼圈微微泛着红，对着营帐道，“多谢……”
哽在喉间的称呼怎么都喊不出去，他半晌才道，“清平县主。”
这称呼听上去真陌生。
营帐里抱着汤婆子烤着火的江颜扯扯嘴角，只觉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