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江夫人这样，江颜吓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慌慌张张地道：“要是阿娘不愿意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
江夫人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她虽然生下一双儿女，这一双儿女却一个被送去山村，一个与自己连话都不说。天师占卜，她有一日会失去这一双儿女，而会有另外两人还来。
她知道自己宿命，本打算就这么接受现实，却不想，另外得来的这一双儿女竟是这幅模样。
分明魂魄不是她所生，却比她亲生的儿女还让她舒心。
“你们……”江夫人伸手摸一摸江颜的头发，又抬头看向江辰，温声道，“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知足。我之后会寻时间与江侍郎谈和离一事，你们不必忧心。”
不过，江夫人却没松口说要和他们谁去一起住。
江颜还觉得奇怪，江辰却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只是轻轻地叹一口气道：“您就当是给我们一个尽孝的机会吧。”
不管怎么样，是江夫人给他们的这具躯体。
江夫人一怔：“尽孝？”
“对呀。”江颜用力地点点头，露出一张笑脸来，她语气带着几分撒娇道，“您就当是让我和哥哥尽孝的，就来跟我们一起住嘛，您要是缺什么用什么的，我们肯定都帮你打点好。”
江夫人知道他们也是想照顾自己，眸光便一寸寸地软下去，她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
“阿娘要是有什么顾虑的话就说出来吧。”江颜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不过行动上却一点儿都没有要让江夫人说出来的意思，反而是微微眨着眼睛，笑着道，“毕竟，您要是真的和江恩中和离的话，就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亲人了呀。”
她已经问过江辰，江夫人的父母如今都已经不在，也没有兄弟姐妹，当真就剩下这一双儿女。
江夫人一怔，她看江颜半晌，才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江颜坐正些身子，对着江夫人比划道，“尹家旁边有个宅子，不大，但是特别好看！里面假山庭院做得可漂亮啦，要是阿娘过去的话，一定会喜欢的！”
江夫人眼眶微微有些红。
——
“还是阿颜会说。”江辰抬脚同她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感慨道，“分明我与阿娘说让她来与我同住，她就很是不愿。”
江颜脚步轻快：“毕竟儿子就是不如女儿贴心，阿娘肯定更喜欢我。”
微微一顿，江颜转身来看着江辰，目光灼灼地问道：“我可以……把她当成是我的阿娘吧？”
两人目光对视，江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只是微微点头道：“当然可以。”
江颜一笑道：“那你去马车上等我吧。”
“你不回去？”江辰扬眉。
“喏。”江颜扬起下巴，她看向不远处朝着他们匆匆过来的小厮，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有人过来找我吗？”
果然，人到近前之后，直接就对着江颜道：“四娘，老爷请您过去。”
“怎么。”江颜的脸变得极快，她的模样冷淡，看向小厮的时候都没什么感情，只是嗤笑一声道，“父亲终于舍得为我处置一个门房么？”
小厮硬着头皮道：“老爷就是来请四娘过去看看处置得满不满意的。”
“这样。”江颜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淡声开口道，“那我过去看看吧。阿兄，你也一起去么？”
江辰配合地摇头道：“不去。”
“那便我自己去。”江颜一边往江恩中院子的方向走，一边对江辰道，“阿兄，你在马车上等我吧。”
小厮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江辰，到底不敢说话。
等江颜到江恩中院子的时候，他人正在书房里面煮茶，见她来，倒是少见的和颜悦色：“阿颜，坐吧。”
“父亲。”江颜俯身行礼，态度不冷不淡，她抬眸看向江恩中道，“您叫女儿来是有什么事情？”
“先前冒犯你的门房，为父已经处置掉，从江府赶出去了。”江恩中先是安抚一句江颜，紧跟着才开口道，“阿颜今日去见江恒了，所为何事？”
果然是要打听这个。
江颜袖子一拢，在江恩中的对面坐下，淡声开口道：“听闻长兄要成亲，庆贺一句而已。”
她自然不能对江恩中说实话，也不用说实话，简单地说几句之后，江恩中自己就会联想。
江恩中的面色一沉，冷声开口道：“你既然已经出嫁，还是不要与他多接触的好。”
“父亲可知，如今阿姐……”江颜也不接江恩中的话，自顾自地转移话题，像是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称呼一样，她微微一顿，改口道，“贵妃已经有殿下的子嗣了。”
“你说什么？！”江恩中猛地瞪大眼睛，诧异地看向江颜，“你说江凝怀有龙子？！”
“父亲，请您谨言慎行。”江颜从尹玉堂那边学来的词儿总算是能派上用场，她轻咳一声，看向江恩中开口道，“如今贵妃身份不同以往，不可如此轻言称呼。”
江恩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是。”
“父亲。”
江颜喊他，眸光清亮地看过去，声音都显得有几分复杂莫测，“不然您以为，圣人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追究，便放您回来？您以为圣人又为什么连王府的责任都不追究？不过是在给未来的龙子积攒福分罢。”
“倒是阿颜提醒为父。”江恩中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才缓缓开口道，“若是阿颜不说，为父还蒙在鼓里。”
“父亲蒙在鼓里的事情还多着。”江颜轻轻一笑，她的眼里甚至带着几分矜贵的自得，“父亲的打算阿颜清楚，既然父亲如今不想做，那阿颜自然不会再强求。”
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不就是那一件么？
江颜说不强求，是为什么？
江恩中凝眸看向江颜，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我是父女，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父亲既然已经自愿俯首称臣，那阿颜自然也没什么能和您说的。”江颜手里握着茶杯，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她轻轻地开口道，“再过不久，尹玉堂就会离开长安。长安临近年关，守备虚弱，南川使臣已在长安，而北狄的使臣……”
江颜捏住茶杯，朝着江恩中微微一笑，问道：“应当也快到了吧？圣人专注于贵妃的龙子，自然无暇顾及旁的事情，而尹玉堂离长安后，这差事怕是就要落在小王爷的身上。”
“不过是区区一个北狄，能为小王爷做些什么，已是他们的荣幸。”江颜话尽于此，并未多说，她慢条斯理地道，“若是父亲没什么事情的话，阿颜就先告辞。阿兄还在江府外等着我。”
提起江辰，江恩中的面容就带着几分厌恶，他蹙起眉头问道：“你如今怎么和他走的这么近？”
“那毕竟是阿颜的兄长，阿颜亲近些，不也正常？”江颜似笑非笑地反问一句，又看向江恩中问道，“父亲不也说，要阿颜多与家人亲近些么？”
是让她与家人亲近，可江恩中却从没让江颜与江辰这个一事无成的废柴亲近！
江恩中皱起眉头，神色里带着几分焦躁地道：“你与他亲近做什么。”
“阿兄做别的事情虽然不行，不过胜在听话，无论阿颜说什么，兄长都可以完美完成。”江颜站起身来，她居高临下地看向江恩中，眉眼间都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却一片淡漠，“父亲，这样的兄长，阿颜不该好好亲近么？毕竟小王爷可许诺过，未来事成，兄长是这长安的一等侯呢。”
江恩中面色一沉。
“父亲，阿颜告辞。”
等江颜回到马车上，她揉一把自己的脸，脸上的冷淡表情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疲惫地长叹一口气，无奈道：“真的太累人了，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想看江恩中的那张脸。你有没有觉得，江恩中长得特别奇怪？”
尤其是穿上官府的时候，那张脸看着更别扭。
“可能是因为他是个混血吧。”江辰倒是没什么意外的，他随口道，“江恩中身上好像有北狄的血脉，不过藏得挺严实，也不知道多少人知道。”
“他有北狄血脉？”江颜猛地坐正身体，她震惊地看向江辰，摇晃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啊。”江辰被晃得头晕，他无奈地开口道，“这事儿尹玉堂也知道，他没和你说吗？”
江颜动作一瞬间顿住。
没说。
不仅没说，尹玉堂还表现出对她那天胡乱画的东西的极大兴趣。
江颜想到什么，她突然就有点不高兴。
“你不许跟外人说这件事情，我的计划要改一下。”江颜没想那些儿女情长，先是一本正经地看向江辰道，“如果江恩中是北狄的人，那我怀疑他可能不是单单和北狄关系好那么简单，他可能就是北狄送到长安来的细作。”
如果这样的话，那江恩中一个小小的侍郎想要篡位就解释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