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云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好,近乎诧异地看向江颜,只觉得脑子都跟着有些疼,他无奈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种话也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吗,该说他的江颜些什么好?
“我知道。”江颜眨眨眼,看向他道,“我不是想和庆云哥问个答案的,我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
李庆云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问道:“你今日与我说这些话,尹玉堂可知道?”
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但凡是知道一些,也不会让她这么胡言乱语。
果然,江颜摇摇头。
江颜之所以问出这句话来,无非是想告诉自己,越王府倘若想造反的话,那这件事情已经在旁人的眼里面看着,怕是没什么成功的可能。
他自己又何尝不知?
“今日这地方不好。”李庆云抖一抖扇子,站起身来道,“不如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我们仔细聊一聊。”
李庆云选的地方是个偏僻的小院子。
里面茶桌一类东西一应俱全,院子里头的人瞧见李庆云也不意外,送上茶水之后,便乖乖退下。
“去冰一壶羊奶。再去买些甜的东西。”李庆云摆摆手让婢女去做,才看向江颜身后的鹤见道,“你也退下吧。”
他与江颜说的话,不想让尹玉堂的走-狗听见。
鹤见倒是也不担心,行礼后便退到门口,尽管已经到应当听不见说话的地方,却还是看着这边。
“尹玉堂倒是心疼你,怕你出什么事儿?”李庆云轻笑一声,摆摆手道,“也罢,此事皇兄与尹玉堂会知道,我也早该想到。”
微微一顿,李庆云抬眸看她,问道:“可想听个故事?”
江颜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出个耳朵。
“如今应当在那皇位上的,原本是我父亲。当年先皇病重,对太子并不信任,反倒是对我父亲信任有加。当时甚至已经下圣旨,说要传位给我父亲。只是,先皇病重的那一日……”
先皇病重的那天,让一个人进去说话,原本不是让太子进去的,太子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当着所有人的面进入皇帝寝宫。
等他出来的时候,皇帝还好生生地活着。
李仁之当时对越王说,圣人请他进去。
越王没有多想,抬脚进去,并且遣散所有的宫人。
然而,在越王进去之后没到一炷香,先皇便撒手人寰,当时越王自己拿着一个圣旨出来,说是要传位给他。
只是,当时没有人相信。
圣人分明在太子进去之后状态还很好,甚至在太子进去的时候,还能听见像是往日一样中气十足的声音,怎么等越王进去之后,一切就都变样了?
太子进去的时候没事儿,等越王进去之后人就不在不说,还拿出谁也没见过的圣旨。
当时就算是李庆云在李仁之的身边,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压抑。
越王想要登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兵马掌握在尹家的手上,满朝的朝臣也都只认一个太子,根本就不承认越王手上的圣旨是真的。
越王没有办法,人几乎背上弑君的罪名。
还是李仁之站出来,说是他与皇帝是手足,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可能会为一个皇位,伪造一个假的圣旨。
这话听上去可能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对于朝臣来说却并不是。
先皇上位就是将所有的手足兄弟几乎都除掉,只留下一个自己的同胞兄弟。
而先皇上位的时候,手上的圣旨也不是真的。
同样的事情来第二次,所有的朝臣都不相信越王的说辞。
最终,越王无奈,只好俯首称臣。
“我那皇兄的确是有些手段的,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将朝臣整理得七七八八,当年站在父王这边的人,基本上已经被换的差不多。”李庆云摇头苦笑,他看向端着羊奶过来的婢女,轻声道,“颜妹,你看这越王显赫。实际上一直都是皇兄心里面的一根刺,就算是父王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一日被皇兄除掉。”
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就连李庆云都清楚,为什么李仁之会选在他们不在长安的时候,将江颜嫁给尹玉堂。
他也知道,父王做的事情都在李仁之和尹玉堂的关注下。
江颜眨眨眼,问道:“庆云哥,你就这么确定李仁之容不下你们吗?”
如果李仁之真的这么在乎自己的权威,那应该第一个除掉的人就是李燕安。
李燕安有能力,又不是和他一母同胞,肯定会被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李仁之对李燕安的态度,一向都很纵容。
“颜妹,朝堂上的事情你不懂。”李庆云也没多解释,就只是随口道,“就算是尹玉堂知道也无所谓,反正本就是不能成的事情。只是看到时候李仁之会如何发落而已……颜妹,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那就想想办法,不要让江家的女儿嫁到越王府来。”
嫁过来,只是送死。
江颜问道:“庆云哥就这么确定,这件事情会被尹玉堂和李仁之发现吗?”
不应当啊。
按照尹玉堂的说法,前生的时候应该是造反成功才对,要是像是李庆云说的,那怎么成功的?
江颜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不太能说得上来。
“王府做事并不谨慎,江家也一样如此。有些地方甚至是我都能看出破绽来,更不用说是尹玉堂。”微微一顿,李庆云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对江颜道,“你可知道,尹玉堂在新皇上位的时候,都做过什么?”
“想知道。”江颜立即开口。
她将李庆云说的话记下来,然后开始听故事。
婢女正好端着羊奶过来,江颜捧在手里面,眼巴巴地看着李庆云。
李庆云轻咳一声,别开目光,到底是没忍心直接说当时的例子,就只是道:“新皇上位的时候还有些不赞同的声音,当时都是尹玉堂去处理掉的。最年轻的中书侍郎,看上去是风光显赫,实际上……”
实际上手底下堆叠的人命恐怕不比一个大将军要少。
“他这么厉害吗?”
不想,江颜不仅没有出现李庆云想象中的反应,甚至还带着几分惊叹地道:“我还以为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上上朝,和皇上聊聊天呢。”
平平无奇的一个社畜。
李庆云心情复杂无言以对。
他放弃诋毁尹玉堂,转而问道:“所以,颜妹你特意来同我说,是想说什么?是想劝我不要造反,还是如何?”
“我想请庆云哥帮我演一场戏。”江颜眨眨眼,心里大概有个雏形,她开始对李庆云循循善诱道,“庆云哥你看,你肯定也是不想造反的,不想让你父母都因为这件事情殒命的,对吧?那既然王爷不听你的劝,你就背地里做些别的事情,怎么样?”
具体的事情,她要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做,再和江辰商量商量。
这件事情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还要回去好好问问尹玉堂。
“你想让我做什么?”李庆云微微蹙起眉头,看着她道,“颜妹,你是个姑娘家,不要掺和这些事情。”
“我就要掺和。如果庆云哥答应我,而且也不想造反的话,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江颜抿唇对他一笑,“我三姐要嫁给你啦,所以我不想看你们家破人亡。庆云哥,我会想办法的,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看着江颜的那双眼睛,李庆云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半晌才微微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
“尹瑜——!”
习以为常地扑过来的人稳稳当当地接到自己的怀里面,尹玉堂伸手将她的头发顺到耳后,开口问道:“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晚?”
外面正好响起宵禁的锣鼓声,江颜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要动用私权出去寻人了。
“遇见庆云哥啦,就和他多说几句,尹瑜我有事情要问你!”江颜今日没多和他黏糊,反而是拉着他的手就往屋子里面走,一本正经地道,“正事儿!”
“你说。”
尹玉堂看她这幅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吃味,在心里记住李庆云一笔,才对江颜道:“你遇见小王爷,都和他说的什么?”
“就是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呀,不说那个,我问你啊。”
江颜握着他的手,低声问道:“你当时是跟我说,江家是在十年后才造反的对吧?但是越王府是不是很早就被发现?是大概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不知为何江颜提起这个来,尹玉堂猜一猜倒是也能知道江颜为什么要去见李庆云,他便点点头道:“是十年后,越王府是在……大概一年后被发现的,是筹备事情的过程中-出现一些纰漏。怎么?”
江颜如果要保下江辰的话,可以。
但是如果江颜想要保住李庆云的话,他便有些吃味,更何况,李庆云这个人……想来也是保不住的。
毕竟,是越王府的子嗣。
尹玉堂在心里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