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从尹玉堂的身边离开过来和人打招呼，笑着问道：“最近情况怎么样？之前的那种……没再出现吧？”
管事的见尹玉堂就跟在后面也不说话，便也觉得松一口气，点点头道：“是很少再出现。不过东家，这过一阵子就要过冬，恐怕……”
江颜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道：“你们放心做你们的，我有我的打算。”
管事的这才没说什么，在旁边规规矩矩地站着。
她没从前门进去，而是拎着裙摆从后门进去。
尹玉堂抬脚刚跟进去，就闻到非常浓烈的草药味道，他顺着味道的方向一看，便看见那边堆着满地的草药。
看上去凌乱，实际上已经被分的很清楚，分门别类地放着。
脚步微微一顿，尹玉堂觉得有些好奇。
江颜感觉到他的停顿，便主动过去走到那些药材的旁边蹲下来道：“这些都是收来的药材，有边角料，也有不值钱的。反正收来这么多，要比外面整株的草药不知道要便宜多少。”
将其中的一棵草药拿在手上，尹玉堂轻轻地摸一下，发现和外面的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只不过看上去可能有些……不是那么精致。
江颜漫不经心地道：“但凡有钱的，都想要好看的，觉得好看的就有用。但是穷人也要活着嘛，所以这些东西自然就都流落到这里来。走吧，跟我进去看看？”
尹玉堂起身颔首。
其实这个医馆看上去就不太大，等尹玉堂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无论是帮忙的还是在旁边磨药的，看上去都是小孩子比较多。
虽然也有成年人，不过成年人看上去……也都是流浪汉打扮。
好像没有什么正经的小二。
就连方才的管事，身上穿着的衣服都十分朴素。
尹玉堂想凑近些看看，不过被江颜扯一下，没让他上前。
江颜摇摇头，低声道：“你别过去。”
停住脚步，尹玉堂有些不解，他以为江颜是担心他与那些人接触，便低声道：“先前赈灾，我也曾见过灾民。”
不想，江颜还是摇头。
等大概问过情况后，江颜就拉着尹玉堂从角落的后门悄悄离开，根本就没有惊动旁人。
等回到马车上，江颜才长出一口气，表情有些沉重地道：“不是不让你过去，而是你过去之后，他们会对你有很大的敌意，没有必要。”
尹玉堂看向她：“为何？”
他过去不曾做过什么事情，怎么会被这些人当成是敌对的目标？
“因为你穿得好，因为你身上的东西贵重，因为你比他们日子过得好。”江颜像是吐出一口浊气一样沉重，她低敛着眉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他们就是这样，不会考虑自己为什么落入这样的田地，只会觉得你好就是你不应当。”
因为她曾经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所以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因为在尹玉堂的身边太安心，江颜低声道：“这个医馆的收费比较少，比外面不知道低廉多少，如果实在没钱的话，也可以在痊愈之后用劳动力来顶钱。所以呢，前一段时间就曾经出现过一种情况，很多人过来让我们治病，然后……痊愈之后就直接跑掉。”
那时候江颜并不觉得意外，她倒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因为一早就让人将所有的药材都收起来的话，江颜觉得他们肯定会带着药材一起跑路。
江颜抿着唇，低低地笑起来，她轻声道：“这些人啊，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个的因为贫穷，所以就巴不得占尽所有的便宜。”
很少见江颜现在的样子，尹玉堂没来由地有些心疼，他想要安抚一下江颜，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
他听着江颜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就让他们请来一些打手，在这些人再上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让进门。他们在店门口哭过闹过喊过，说我没良心，说我缺德，还说，一条命放在我面前我眼睁睁地看着死，我都不救。”
微微一顿，江颜抬眸看向尹玉堂，笑着问道：“尹瑜，你猜，我有没有救那个在门口快死掉的人？”
尹玉堂不说话，神色幽深地看着她。
“我没管。”江颜声音渐渐冷下去，她摆弄着自己的发丝，轻声开口道，“我让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门口越来越虚弱，最后被人抬走，我告诉他们来就诊的所有人，我不是在做善事。我只救我想救的人，像是这种被我救活又反咬我一口的人，我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马车里面的气氛渐渐沉默下来，江颜许久才带着笑意地开口道：“然后现在他们就乖多了，我刚刚问过管事，都没有人再来闹事。”
尹玉堂看着她脸上的笑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马车上稍微动一动自己的身体，靠近一些江颜。
他一伸手，将江颜抱进自己的怀里。
江颜十分不解，她问道：“你干嘛，不是说要好好坐着吗？”
“你说过，不开心的时候抱一下就好。”尹玉堂的声音清淡，像是在说再平淡不过的一件事情，“距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慢慢……充电？”
听他有些生疏地说出这个词汇，江颜没忍住笑一下，然后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逐渐安心。
那么一个活人，她眼睁睁地看着也是觉得不忍心的，但她知道，在这种人里面，心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的心软，除却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之外，不会有任何的用处。
江颜前生已经吃过太多太多的苦，现在不想再来一次。
本以为尹玉堂听见一定会觉得她冷血的，没想到……尹玉堂会是这个反应。
等两人到尹家的时候，江颜的情绪也平复得差不多，她带着买回来的东西蹦蹦跳跳的往前走，打算和尹玉堂一起去请安。
尹玉堂走在后面一点，他看着江颜的背影，低声开口对云生道：“去查查那家医馆。”
云生立即领命而去。
不过和尹玉堂说完这些事情后，江颜的心情倒是好很多，她给尹老爷子送过买来的东西后，又让人去给各家都送一点。
就连尹二叔家的尹白霜都有份。
她晃晃荡荡地往回走，听莺儿和自己念叨着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答应人家去参加生日宴来着。
好像就是明天。
“谁家来着？”江颜眨眨眼，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莺儿，“燕安去吗？裴纵去吗？哦对，尹白露放回来没有呢？跟裴纵说一声，可千万别把人给搞死啊。”
莺儿：所以我应该先回答哪个。
“不必担心，皇女定有分寸。”
尹玉堂一上来接话，江颜就将莺儿忘在脑后，笑嘻嘻地对尹玉堂开口道：“这么了解裴纵呀？尹瑜，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调查一下你和裴纵的过往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她说着话，又对着尹玉堂唉声叹气，看上去好不可怜：“想想也是，人家皇女的身份比我高贵，模样又比我好看，肯定要喜欢皇女的。郎君放心，等你什么时候要离开妾身，你就只说一声就是。”
如今的尹玉堂已经大概地摸清江颜的态度，他就只是一眼看过去，连表情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根本就不看江颜耍无赖。
“你好过分。”但江颜又怎么能是他猜得到的。
伸手接过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江颜，尹玉堂蹙眉正想责怪，就看江颜像是个孩子一样往他怀里蹭，嘴上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宠我的，你以前都会惯着我都会跟我解释的，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开始喜欢裴纵了？”
刚进门的鹤见就听见这么一连串，他在院子门口忍着笑站定身子，看向两人问道：“主上，属下能进来吗？”
刚开始撞见两人这样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他们都已经有些习以为常，只要不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其他的都是常事儿。
像是夫人这样撒娇，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的。
江颜抱着尹玉堂歪头看他，问道：“你要进来干嘛？是不是也想闯进我的二人世界，和我分尹瑜？”
她说话分明就没有认真的意思，尹玉堂却还是觉得面上隐隐有些发红，他推开江颜的脑袋，低声道：“别闹，正事。”
这江颜才松开手。
鹤见将要汇报的事情和尹玉堂说完，又不怕死地感慨一句:“夫人真性情。”
在外面可少见有女子能这般。
看一眼和莺儿说笑的江颜，尹玉堂低声叹息，也不知是说给鹤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倒希望她能收敛些。”
这幅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知要让多少人看去。
江颜那边倒是问清楚什么事儿，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对尹玉堂眨眼笑道：“尹中书可真是魅力无边，我明天要去你的倾慕者家里，你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过去的？”
尹玉堂对此十分茫然，什么倾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