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嫂子的行踪之后,尹衾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不抬头也不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本来就算是比较尴尬的,之前还能稍微好一些,自从尹玉堂搬出去自己住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尹衾在王氏的身边长大,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寡言。
之前往往两人见面的时候,就只剩下能随便说几句话,问问最近的情况,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也不是没有羡慕过别人家的哥哥,在短暂的那一段一直被人欺负的时候,尹衾也很希望有个哥哥能出来保护自己。
不过后来,她就不奢望了。
尹玉堂不懂。
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没有感情,可能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只不过,因为两人之间存在的一些差别,永远都没办法理解对方在想什么。
尹衾心里其实很尊敬这个兄长。
年少有为不说,还靠着一己之力,把自己从泥潭里面拉出来。虽然外面的传言各种各样,就连家里面也有很多人会在背地里说他的不好,不过尹衾就是很尊敬这个兄长。
尊敬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有同样感觉的人还有尹玉堂。
男女九岁分席,尹家的教育从来都是男女有别。
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看着江颜和江辰之间的行为觉得不顺眼,总觉得兄妹之间也应该控制,不应该彼此这么亲近。
但他当真正和尹衾面对面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之间是保持着礼节的距离,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现在都不知道该和自己的妹妹说些什么了。
两人气氛沉默,尴尬极了。
别说是他们两个人,江颜都觉得尴尬到脚指头快要抠出来一个四室一厅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做两个闷葫芦凑在一起,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来。
本来教会尹玉堂的八成都忘了,她也不指望这人能反应过来,就在自暴自弃打算自己出面的时候,江颜突然听见尹玉堂开口。“今日二婶娘以报恩为由,想来要你的嫁妆。”尹玉堂微微一顿,问道,“你可愿给?”
听一听这个问话有多生硬,别说是询问了,江颜听上去简直像是胁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尹玉堂特别凶。
大写加粗那种。
尹衾:“……”
王氏对嫁妆的惦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她本来以为江颜帮她就已经算是安全,没想到王氏居然会想到尹玉堂这里来。也知道这么多年受到的是什么教育,虽然说她有一些私心,不过思来想去,也觉得交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氏这个人的性格他们最清楚,如果现在拒绝的话,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接踵而来。名声这种东西,就算是他们都可以不在乎,尹家也要在乎,江颜也要在乎。
更何况……
作为尹家的子嗣,他们必须在乎。
沉默良久,尹衾才像是作出决定,她低着头,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婶娘年幼时曾对我与阿兄有过养育之恩,如今若是想要什么也是在情理之中。既然婶娘想要,那便给吧。”
江颜恨不得冲出去将这兄妹两个脑子里面的水都晃荡出去。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死心眼?就算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也能猜测到曾经的王氏对他们并不好。
就不要说是什么养育之恩,恐怕就连最基本的吃饱穿暖,都没能给过。
江颜曾经算过时间,那段时间尹老爷子正忙,肯定顾不上家里的事情。
所以说,王氏有的是机会为难他们。
甚至江颜现在怀疑,当年王氏之所以答应,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的。
如果两个人真的答应,就出去一人给一个爆栗。
江颜这么做好心理准备之后,继续偷听偷看。
不想,尹玉堂没答应,他只是淡声开口,重新问一句:“你可愿意?”
虽然听起来口气还是十分冷的,不过这句话好像跟刚才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意思。
尹衾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想要确定自己想法的真假。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很长时间,彼此眼里面都有相似的固执。
就在江颜几乎要以为两人打算脑电波交流的时候,她听见尹衾开口了。
和之前的语气不同,带着极强的情绪。
“不愿。”
江颜老母亲欣慰,自己家养的孩子总算是知道拒绝别人了,总算是知道什么事情应该答应,什么事情不应该答应。
本来还以为这两个人都会委曲求全,看来自己这段时间没白教,尹衾学的很快。
“既然你不愿意,我会和你嫂嫂想办法。你的嫁妆是爹娘留给你的,只要你不愿意给,任何人都拿不走。”
尹玉堂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别的什么意思,他的目光扫过尹衾,加重口气问道:“你可明白?”
江颜没听懂这话里面是什么意思,就只当成是许诺不给王氏,她十分欣慰,准备去厨房给两人拿点好吃的。
这兄妹两个别的地方都有很大的差别,只有一个地方惊人的相似。
两人都很喜欢甜的。
也真是因为如此,所以江颜没能听见尹衾的问话。
“阿兄……任何人?”
尹玉堂微微颔首:“任何人。”
他对这个妹妹并不是没有感情,两个人一母同胞,又是从爹娘走了之后,在世界上彼此的依靠。前生他最大的执念就是尹衾没能嫁一个好人家,本来是想着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就把她接回来。
但是前生的江颜一直不同意,最后尹衾年纪轻轻病逝。
他重生回来之后的很大一个执念,就是想让尹衾过上好日子。
可能没办法像是江云瑾一样将所有的疼爱都表现在脸上,但是作为一个兄长,他对自己妹妹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她能幸福健康的活下去。
就算是有一天真的需要他养一辈子,他也愿意。
这个念头冒上来的一瞬间,他在考虑的并不是别人的想法,而是江颜会不会愿意。
如果想要一直养着的话,肯定要养在自己的身边,到时候就一直在打扰江颜。
他之后还要好好商议一番。
就在有些走神的时候,江颜已经带着人从门外进来了。
她从屏风后偷偷溜出去,又带着人从正门进来,就装作自己从来都没有在偷听的样子,笑着开口。
“你们一直在聊天聊什么呢?怎么也不等等我?亏我还一直在给你们准备好吃的,你们就这么对我。”
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往尹衾的身边坐下道:“我真的太难过了。不过,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子就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给你准备的那些新衣服,你想穿就穿,不用在乎别人的脸色吗?这个别人也包括你的兄长,不信你问问他,他肯定也觉得你之前穿的衣服更好看。”
尹衾真的朝着尹玉堂看了一眼。
尹玉堂也真的微微颔首,算是认同。
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还是觉得叹服。
本来以为自家兄长可能就要这么孤寡一辈子,没想到居然会冒出来一个江颜。
不仅改变了尹玉堂,也改变了自己。
“嫂嫂。”尹衾微微抿唇,说出来的话带着十二分的真心,“谢谢你。”
江颜没什么防备,被这样的感谢砸的一脸茫然。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反而觉得有些抹不开,只能插科打诨地糊弄过去。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我是你的嫂子,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想要护着你,不也是应该的事情吗?我不仅仅要好好的护着你,还要好好的护着你兄长。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人,怎么能让外人欺负?”
这话如果就只是单独说一说的话,尹玉堂可能还不会觉得怎么样。
但是现在被江颜这么当着尹衾的面说出来,他就觉得有些抹不开这个面子了。
“江颜!”
他皱着眉头,声音听上去像是斥责。
江颜不怕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反倒是尹衾觉得不满了,皱着眉头道:“阿兄,嫂嫂说的也是好话。”
没想到这么快就反水了,看着江颜在尹衾身后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尹玉堂也有些没办法,只好叹息一声。
“阿衾你不用这么认真,你哥哥就是有些害羞了,所以才不让我说的。我们两个关系可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吵架。再说了,你也不好好想想,就算真的要吵架,他能吵得过我吗?”
尹衾一想,好像还真是。
如果就口舌的厉害程度,目前她接触的人里面,江颜无人能敌。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很特殊的办法能让你阿兄闭嘴。”江颜的眸光扫过尹玉堂,眼底一片水光潋滟,她话说的贼兮兮的,“百试百灵。”
只不过这个办法……不能和外人说就是。
尹玉堂秒懂,神色更加羞恼。
倒是尹衾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完全不理解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三人吃饭,倒是第一次吃出其乐融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