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慢慢地掰开裴行舟的手，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等掰开裴行舟的手，江颜对着他笑一笑，站起身轻轻拍一下裙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皇子殿下，能入您的眼，是奴的荣幸。不过此地不比南川，长安男子为尊，还请皇子殿下不要为难。”
她稍稍停顿一下，正要继续说，裴行舟就先抢着开口了。
“只要让圣人将你封为公主，你就可以有一个驸马，还可以养许多面首。受宠的面首也与我南川的平夫无差，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在乎名分。凭你和太后殿下的关系，让太后殿下收你为义女也并非不可。江颜，我不要你正夫的位置，我做你的平夫也甘愿！”
堂堂南川皇子说出这种话，裴纵咬着后槽牙，要不是李燕安拦着现在就打算上去抢人了。
今天甭管江颜答应不答应，她回去肯定要教训教训裴行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揍！
“殿下。”
江颜后退一步，无奈地笑着摇头，声音温柔地开口道，“殿下，您听我说完。即便长安并非以男子为尊，阿颜也不想要。阿颜想要的，便是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关身份，无关位分，也无关朝野。”
莫说是裴行舟，连尹玉堂都看着她发愣，眉目间难掩三分讶然。
他突然觉得裴行舟可怜，又觉得自己庆幸。
倘若不是有江云瑾的事，江颜对他怕也会是这样的态度。
面对裴行舟这种，她拒绝起来当真是铁石心肠。
尹玉堂第一次对自己的情敌生出几分怜悯来。
只是他的情敌看上去却是情绪十分不稳定。
裴行舟指着他：“江颜，你说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是也没给你么？不如这样，你与他和离，我嫁给你。这样你的愿望就也能达成了。你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江颜眨眨眼，她是不是应该夸夸南川皇子的思维模式不错？兄弟，路走窄了啊。
换成之前，江颜说不准就心动了，毕竟裴行舟长得也挺好看，看上去还特别好欺负。
只是可惜，裴行舟来晚了点儿。
现在且不说尹玉堂对江辰的救命之恩，就说自己对尹玉堂那点儿暗搓搓的小心思，她也不能在这个当口和尹玉堂和离。
虽然尹玉堂身边不仅仅有许许多多的侍妾，还有个李仁之。
至于结果的问题……别说是结果的好坏，她就没想着能和尹玉堂有什么结果。
她，颜狗。
尹玉堂，深柜。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互为姐妹，一人一杯长岛冰茶，相对枯坐到天明。
哦，不对。
尹玉堂是有李仁之的，就她自己是个寡王。
脑子里的想法天马行空，江颜脸上不动声色，正琢磨着要怎么应付这个小皇子，那边尹玉堂就起身了。
他站在江颜的身边，对着裴行舟行礼，声音淡漠：“殿下，臣府中侍妾皆是成亲前他人所赠。自从与江颜成亲后，府中便再未多过侍妾。既然殿下介意，臣今日回去后便将侍妾遣散，以后，再不会纳入府中。”
语气坚定，江颜甚至想给他鼓鼓掌。
娇滴滴的美人儿都不要，就为了护着李燕安。
果然是爱屋及乌。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觉得可以理解。
家里头那个孟氏脑子不太好用，萧氏更是咋咋呼呼的性子，连她都瞧不上，更不用说是尹玉堂。
要不权臣怎么能是权臣呢，这么快就能想到一箭双雕的法子。
“我不信你。”
裴行舟那边还在尽职尽责地上演着争宠大戏，他一双凤眸看着江颜：“就算你现在不肯接受我，以后我也会让你接受我的。江颜，我是真的喜欢你。”
坦坦荡荡的喜欢，明晃晃的爱意。
对方太坦荡，再加上那张脸太有青春年少的气息，以至于江颜觉得自己可能是不小心穿进了某个校园剧的片场。
一边是天真无邪小奶狗学弟，一边是高冷傲娇学生会主席。
想想还挺刺激，可惜她拿的不是女主剧本。
身边这个学生会主席，并不喜欢自己。
“行了，行舟。”
旁听的裴纵终于听不下去了，往前走两步提溜着裴行舟的领子就往外扯，嘴里还念念叨叨的：“你是南川的皇子，还要被人家拒绝多少遍，才知道丢人？你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丢人，你可赶紧闭嘴吧。”
江颜有些心虚，摸摸鼻尖，下意识地看向李燕安。
这要是真的让裴纵不高兴了，李燕安还是要嫁到南川去。
“尹玉堂，你最好说话算话。今天晚上要是你不遣散你的侍妾，我就去烧了你的中书侍郎府。”
江颜显然多虑了。
她哭笑不得，有心想和尹玉堂说些什么。
但当她对上尹玉堂眸子的一瞬间，江颜发现他根本就没在看裴纵。
而是在看着自己。
或者说，他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好像不在乎什么侍妾，也不在乎自己的府邸会不会被烧。
他的眼里就只有自己。
江颜的心跳似乎加速了一下。
“阿兄叫你们过去吃饭。”
李燕安扔下一句也转身就走。
一炷香之前还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房间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江颜觉得自己可能是中邪了。
要不然，为什么她拼命的想要挪开自己的目光，却还是一直看着尹玉堂的眼睛？
“江颜。”
尹玉堂开口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他问：“你觉得……裴行舟好看么？”
嗯？
为什么在这种深情对视下尹玉堂会说出这种台词？
方才的旖旎气氛一瞬间烟消云散，江颜搓一把脸，认真思考一下，才给出一个公正的评论。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南川的基因遗传应该挺不错，比起裴纵偶尔的娇媚，皇子更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少年。说话动作的时候都带着年轻人那种朝气，有的时候吧……感觉跟他在一起自己就年轻不少了。”
她说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面像是带着星星。
相比她，尹玉堂的神色就低落许多，他不知想起什么，连“基因遗传”的意思都没问，便闷声开口。
“南川皇子，才小我两岁，比你大些。”
这话出来的一瞬间，江颜觉得自己幻听了。
刚刚她居然从尹玉堂的话里面听出来了委屈？
“你对皇子拒绝得倒是干脆，也舍得？”
不等她在脑海中重新放一遍尹玉堂的话，就听见尹玉堂问这么一句。
“我对李庆云也很干脆。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对方还给人家希望的缺德事儿我可干不出来。”江颜蹲下身收拾桌子上的纸，随口道，“感情本来就应该果断干脆，模棱两可更让人难过。”
“你当真想的如此清楚明白？”尹玉堂神色隐忍。
倘若她真的明白，为何要和自己说那些不明不白的话？
喜欢他，又不能喜欢，却又不给他解释。
江颜对别人都如此果断，为何偏偏对自己残忍？
“江颜。”
江颜还在恍惚中，听见他喊自己，本能地惶恐。
她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当年上课的时候突然被老师点名。
肯定没好事儿。
确认过眼神，尹玉堂绝对不怀好意。
江颜摸摸鼻尖，决定先发制人。
她站起身握住尹玉堂的手腕，灿烂地笑道：“圣人说在等我们呢，我们做臣子的，不能被圣人等。走吧，我们先去吃饭。有什么话，等之后再说。”
她不等尹玉堂有什么回应，就先拽着他往外走。
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咽回去，尹玉堂抿唇不语，随便她扯着往哪里走。
只是走着走着，江颜脑子就重新上线了。
她不认路。
虽然说是圣人找他们吃饭，但是江颜根本就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完了完了，大意了。
“这边。”
察觉到她停下脚步，尹玉堂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扯向旁边的方向。
和她之前走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合着人家早就知道自己走错路了，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反应？
要不怎么说这种权臣的脑子多少都有点儿毛病呢。
不过有毛病的人怎么都这么好看？
要是……
江颜抬眸看着他的侧脸。
要是尹玉堂不是个深柜就好了。
但自己的喜欢肯定没藏住，被他发现了。要不然，他方才怎么会问那种话？
不就是在告诉她，该放弃了么？
“尹玉堂。”
压下心里那点难过，她站定脚步，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字正腔圆地喊他的名字。
尹玉堂转过身，不解地看向她。
“等从宫里出去，我们今晚回中书侍郎府好不好？我让莺儿做点吃的，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聊天，怎么样？”江颜对他笑一笑，神色温柔得不可思议，那双桃花眸子明明是弯着的，却带着几分水光盈盈，“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很久了。”
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好像大了一些，片刻后，又松下去。
美艳却脑子有毛病的权臣看着自己，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好。”
江颜笑起来。
答应就好。
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今晚都应该烟消云散。
吃过晚上这顿饭，她以后就是他和李仁之感情的伪装，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也仅仅是个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