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作的死，就算是觉得心疼也得忍着。
江颜按捺着自己的心疼，面不改色地道：“郎君，吃药了。”
她尽力按照自己梦中的样子还原神态与动作，争取连递药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但是与梦中截然不同的是，尹玉堂并没有将药接过去，而是看她一眼，直接将药碗打翻在地。
中药的味道一瞬间在屋子里面蔓延开来。
因为牵动伤口，尹玉堂闷哼一声，面色发白。
即便如此，他仍是冷着一张脸，蹙眉看向江颜道：“你出去。”
不留半分情面。
若是他先前还有几分怀疑，现在这会儿也基本能确定了，与前生一模一样的神态穿着，江颜定是恢复了过往记忆。
江颜只想摸摸他的脑袋好好安慰两句，但为了自己的想法，她还是只能绷着脸，微微蹙眉，俯身将药碗捡起来，随手交给旁边的春桃，面不改色。
“我再去给郎君熬一碗。”
“不必。”尹玉堂瞥她一眼，眸光冰封千里，冷漠而疏远，像是在瞧着陌生人一般。
江颜不恼，端庄典雅仪态万方地出门去。
尹玉堂指尖微蜷，面色越发苍白。
若早知江颜会有想起来的这一日，他先前又怎会那么伤江颜的心？
若早知如此……
江颜一出门就忍不住搓搓脸，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合这样的角色，她刚刚差点儿就绷不住笑场了，幸好她的职业素养还在，还稳得很。
“嫂嫂。”尹衾到底放心不下，让厨房煎上药之后就匆匆过来，想看看情况怎么样，结果就看见江颜居然这么早就出来了。
江颜摊手道：“我被赶出来了，他还把药碗给打翻了。你进去看看他吧，我去厨房看看。”
她猜到尹玉堂绝对不会喝，所以才让尹衾又熬一碗的。只觉得尹玉堂不喝就算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给打翻了。
看不出来，居然还是个暴脾气。
“你……”尹衾揪住她的袖子，小脸皱成一团道，“别和阿兄生气，他也不是有心的。”
江颜心情甚好，哪里介意他这点小情绪，拍拍尹衾安慰道：“我哪里会和他生气，他可是我阿兄的救命恩人。”
尹玉堂重生的事儿八九不离十，她知道这一点之后就觉得他之前做的事情好像都可以原谅了。如果原主真的曾经毒杀过他，那现在尹玉堂的做法已经非常仁慈理智了。
她庆幸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阿兄。”尹衾目送走江颜，上前去轻轻敲门，小声道，“我能进去吗？”
“进。”
尹衾一推门，就瞧见尹玉堂斜躺着，身上的衣裳松松散散的，隐约还能看见包扎的痕迹。
尹衾眼眶一下就酸了。
“阿兄。”尹衾小心翼翼地上前，想问问他伤势怎么样，又因为两人近些年的疏离问不出口，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药，便皱眉道，“你怎么把嫂嫂给赶出去了？”
尹玉堂敛着眸子，声音冷淡：“我身边人够，不缺她一个。”
“阿兄。”尹衾皱着眉头，为江颜抱不平道，“刚刚二婶娘过来找麻烦，还是嫂嫂给挡回去的。先前嫂嫂还被我和云生误会了，她被我们责怪都没生气，一心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王氏来过？”尹玉堂皱眉，觉得不对。
若是江颜当真恢复记忆，怎么可能连提都不提王氏？而且……江颜真的和王氏闹起来，动静不可能这么小，他不该不知道。
“阿衾。”尹玉堂放缓声音，皱眉问道，“她是怎么和王氏说的？”
将江颜说的话学个七七八八，尹衾眉头皱得更厉害，不满道：“就算阿兄受伤，也不能这么欺负嫂嫂啊。”
“江颜呢？”尹玉堂猛地坐直身子，牵动伤口面色一白，他捂着心口哑声问，“她呢？”
若当真是江颜还未恢复记忆，他今日一言岂不是……
又将江颜推出去了？
“阿衾，去将她寻回来……罢了，我自己去。”尹玉堂抿着唇，终究是有些慌，硬扛着伤披上外衣就要下床。
“阿兄！”尹衾赶紧把人按住，皱眉道，“嫂嫂去给你熬药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别乱动啊。”
她去煎药了？
尹玉堂死死皱着眉头，盯着门口。
尹衾撇撇嘴，小声嘟囔道：“阿兄你的脾气也得改一改了，跟别人不解释不说话也就算了，不能跟嫂嫂也这样啊。嫂嫂就是脾气好才不跟你生气的，换别人肯定就不管你了……”
江颜又何尝不是没不管过。
尽管尹衾许诺，尹玉堂却还是放心不下，盯着门口的方向，生怕错过一丁点声响。
不想，江颜这会儿在厨房门口被人拦住了。
“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去做吧，夫人不用操心了。”云生接过碗，朝她行礼，“您去休息吧。”
江颜顺便将食盒也一并交给他了，两手空空地往尹玉堂的房间走，笑吟吟地问道：“你看我不管他，是不是很生气？”
“不敢。”云生面无表情。
不是没有，是不敢。
江颜心下了然，也没和他多计较，只是走到门口就站定脚步，朝着屋里扬起下巴道：“你先进去，要是他不愿意见我，我就不进去惹他生气了。”
云生轻哼，还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夫人怎么不进去？”云生前脚刚进去，后脚鹤见就领着莺儿过来了。
江颜摊手，无奈道：“怕惹你们家主上生气，你有事儿就先进去吧。正好，我去换一身衣裳，一会儿回来。”
原主八成就是穿着这件衣裳给尹玉堂送的终，她得去换一身，别给孩子留下阴影了。
鹤见手上拿着从大理寺拿来的发冠，这会儿也摸不准是怎么回事儿，就一拱手，先进去了。
鹤见进门的时候，正看见云生在挨骂。
尹玉堂捂着心口的伤口，整个人的气息都焦躁起来，眸光更是又冷又锐，说话都像是带着飞雪漫天：“我还要谢谢你？”
“这……”云生被他眼神刺得头皮都发麻。
“主上，发冠给您送过来了。夫人说去换衣裳，一会儿回来。”鹤见赶紧把东西送上，准备开溜。
一听江颜一会儿回来，尹玉堂周身的气场便立即乖顺下来，他抿唇半晌，才看向云生道：“你出去吧。”
云生长出一口气，麻溜地溜出去了。
一出门，正撞上江颜。
江颜偏生还笑吟吟地瞧着他，好笑地问道：“你们家主上……让我进去吗？”
云生眸子一瞪，正要说话，结果被鹤见一扯。
鹤见赶紧道：“主上正等着您呢，夫人您快进去吧。”
也就剩下这傻狍子还没发现，主上最近每次都是被夫人哄好的。
还敢拦着夫人，怕是以后不想过好日子了。
江颜已是换上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衬得人乖巧可人。她推门进去，一眼就瞧见食盒还在旁边，动都没动过。
她进门都没说话，就自动自发地去拎着食盒过来，看着尹玉堂软糯着声音问道：“这次别闹了，喝药好不好？”
听着江颜这口气，尹衾又是一个怨念的眼神对着尹玉堂过去。
嫂嫂都这样了，他要是再不好好对人家的话，她也要站在嫂嫂那边了。
尹玉堂瞧见她回来，唇上才有几分血色，话是对尹衾说的，眸子却是盯着江颜，生怕她跑了一般。
“阿衾，你先出去。”
尹衾乖乖出去，临出门的时候担忧地看他一眼。
“先喝药。”江颜哄着他。
才刚从食盒里拿出药，江颜正去拿第二样，就见尹玉堂伸手过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尹瑜！”江颜吓一跳，赶紧去抢他手里的碗，又气又急道，“烫不烫啊，你是不是傻？”
药是刚从厨房那边拿过来的，苦的要命又很热，他这么一口气闷下去，嘴里都得烫坏了。
好在江颜先前就准备好一碗冰水，这会儿赶紧给他拿过来，急道：“赶紧漱漱口。”
尹玉堂就着她的手漱口，沉默又顺从。
现在这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是真的烫伤了，嘴里有些刺痛，可被冰水这么一过，又像是不疼了。
“本来还给你准备了果脯和甜水的，现在不能吃了。”江颜等他漱好口才将碗拿回来，温声问道，“你……伤口还疼不疼了？”
她的神色像是在心疼。
尹玉堂很想说，比这更严重的伤他也曾经受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看着江颜的神色，他鬼使神差地一点头，委委屈屈地垂下眸子：“恩。”
果然很疼！
看着那些伤口就觉得肯定很难受，江颜长叹一口气，神色有些无奈地道：“你怎么自己就上去给阿兄挡刀了？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要是你出事的话，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原来……是因为江云瑾么。
尹玉堂敛下眸子，觉得伤口好像因为她的话更疼了。
“尹瑜。”她轻声喊他，“你今天……是知道有事要发生，所以才带着我去见阿兄的吗？”
尹玉堂长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