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举止有礼的尹玉堂撑起身的动作几乎算得上是慌乱，等他后退两步心跳和缓，他才反应过来。
他们本就是夫妻，他有什么好慌的？
江颜本应暴躁发作的起床气因为美人怼脸缓和许多，瞥一眼尹玉堂发红的耳尖，她只觉得心情好上不少，抻个懒腰懒洋洋地问道：“这么早？”
说出那种话是真的没多想，毕竟尹玉堂这么一个深柜，要还是真的和女子有肌肤之亲，怕真的是种折磨。
从上次尹玉堂恶狠狠地啃她一口就能看出来。
“先前你与江云瑾出门，不也是这个时辰。”尹玉堂墨发披散，神色隐隐有些不虞，望向她手上的发带，沉声道，“拿来。”
瞧一眼手上的发带，江颜捏在手里把玩着道：“给你干什么，你又不能这么出门。脑后束发，胡人打扮。什么时候你也好这口了？”
她揪着发带不肯松手，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坐起身让莺儿用发带给自己挽发髻，尹玉堂又羞又恼，暗恨自己今日就不该来叫她。
同她羞恼又没用，此人半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感受，倒是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从床上爬下来了。
发带捏在她手上不放开，尹玉堂干脆接过云生递过来的幞头，正要让莺儿束发，突然神色一凝，转头将幞头递向她道：“江颜，你来。”
江颜正琢磨着用发带给自己绑个高马尾呢，听见他说话，便歪头看过去一眼，耿直道：“不管，不会。”
递出去的手微微一顿，尹玉堂颇为郁结。
瞥一眼江颜胡乱给自己扎的高马尾，他心头郁结一瞬消散得干干净净，觉得让江颜真给自己束发，才是一万个不妥。
“你别戴这玩意儿了呗。”江颜往梳妆台前一坐，随手将发带一放，扬眉淡声道，“又不好看。”
风俗便是人人戴幞头，饶是江辰那般初弱冠的少年郎也戴着，硬生生多出几分老气。
捏着幞头的手便是一僵，尹玉堂薄唇微抿，目光凝半晌，才蹙眉问道：“那你说该如何？”
“束发好看。”江颜指指自己头顶随手用发带扎起来的马尾，漫不经心道，“这样才有大侠风范嘛，影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长发飘飘，仙风道骨。结果可好……”
扫一圈尹玉堂身上的圆领袍，她小声嘟囔道：“这衣裳连扒都不好扒。”
也不知道平时李仁之怎么忍的，搞点事情还要扒三分钟衣服，怕是有兴致也变没了。
尹玉堂耳力不错，听她一说只觉得面上发热，第二次觉得自己今日就不该过来。
她怎么什么话都能说？
话尹玉堂不能接，便装作没听见，敛着眉眼等莺儿给自己束发。
“郎君真的不考虑戴发冠吗？”莺儿循循善诱，眼神期待。
尹玉堂看一眼犹自摆弄自己头发的江颜，再看一眼莺儿，略一思索便道：“可我并无发冠。”
上道！莺儿在心里夸尹玉堂无数句，然后才一转身道：“有的有的，这里有的。先前郎君生病时，四娘在街上看见说肯定会适合郎君，就买回来了，结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没送郎君。”
后面那半句，莺儿也觉得有些心虚，对上江颜的目光更是格外心虚，没再多话，灰溜溜地去拿发冠了。
后来为什么没送他，尹玉堂心知肚明，如今提及也觉得心虚。
发冠送到尹玉堂手上的时候，江颜正在摆弄自己的头发，像是打算就这么出门。没拦着莺儿，也没有往常一般献宝的模样，但比起几日前，已经算是态度温和许多。
尹玉堂拿着发冠，抬眸对江颜道：“此乃道教莲花冠，我并非信道之人，外出戴不得。”
白眼一翻，江颜正要怼一句本来也没稀罕，就听尹玉堂压低声音，似是有些抹不开。
即便如此，他仍是道：“待晚上回来，我戴给你看。”
抬眸对上江颜的眸子，有些被她眼中的淡漠伤到，他声音低弱几分，追上一句：“可好？”
江颜没应他，只是起身道：“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吧。这发冠……买来也没什么用，送你了。”
虽是没给准确应答，尹玉堂却仍是耐不住心下松口气，攥紧手中发冠，出门避嫌。
莺儿也被撵出来，她站在廊下看着尹玉堂，满眼都是崇拜：“郎君果然厉害，先前四娘若是没睡够，一醒来便会阴沉着脸格外骇人呢。”
这小性子，也是原先的江颜没有的。
他抿唇不答，掂量着时间。
尹玉堂来的早，由着江颜慢悠悠地吃过早饭，才刚到开市的时辰。
两人一出门，路边群众的目光便都看过来了。
倒不是因为两人的知名度太高，而是因为江颜当真一身胡服扎个马尾便出门来，这与众不同的打扮自然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若不是因为尹玉堂腰间佩着金鱼袋，恐怕早就有武侯上前来查问了。
江颜晃晃荡荡地跟着一直走到某个湖边，才想起来自己没问尹玉堂要去什么地方，她正要开口，便听着湖边船上传来极其熟悉的少年清朗笑声。
眼睛顿时一亮，连要去什么地方都顾不上问了，她驻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然瞧见江辰正和一群少年站在一处。
江颜聪颖，想过去打招呼的心一顿，看向他问道：“这就是你想带我来的地方？”
“碰巧。”尹玉堂负手而立，神色坦荡。
想想也是，尹玉堂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要送自己来见江辰？
就算是偶遇，碰见一起她也觉得开心，她正要过去打招呼，就被尹玉堂扯住手腕。
江颜立即皱眉：“怎么？”
“他身边都是秦牧一之流，你若是想打招呼，等他们散散。”尹玉堂抿唇开口，少见地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微微一顿，像是在为自己证明什么一般道，“正好也歇歇脚。”
早就习惯尹家人的别扭，江颜也没拒绝，在旁边找个茶楼坐下，撑着下巴望向湖上的江辰，笑吟吟地道：“谢谢。”
虽不知尹玉堂带自己出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江辰肯定不在计划内。
虽不明白为什么尹玉堂最近与江辰关系有所缓和，不过终归是件好事。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尹玉堂的事情这么恼火，也不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暴戾从何而来，为何要那般教训几个侍妾。不过钱都已经摸到手了，再一直对尹玉堂冷脸也不太好，这么一想开，对尹玉堂的态度就好不少。
人家都三番两次地给自己解围了，要是自己再冷着脸什么话都不说的话，未免就有些太过分了，江颜琢磨一下，还是先开口缓和气氛了。
“我们今天要去什么地方？”
“去见我父母。”尹玉堂早就已经想好说辞了，眼下面不改色地说出来，神色看上去倒是也自然。
江颜一怔，尹玉堂的父母，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牌位？祖坟？
江颜微微抽抽嘴角，觉得自己今天穿的这一身好像是不太对劲。尹玉堂既然要祭祖，自己穿成这样也不拦着些？
脑子不好用了？
“我要不要换一身衣服？”江颜扯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皱眉问道，“这样不好吧？”
看尹家的家风就能看出来，应该祖上都是这样认真的，父母大概也不例外。
死者为大，她觉得自己这一身不太行。
“不用。”尹玉堂看她一眼，轻咳一声收回目光道，“你不去和江辰打个招呼么？”
顺着尹玉堂的目光看过去，就看着江辰身边人已经少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