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就说过,白莎莎就是为了狙击[W的狩猎场]这个副本而来的,在进副本前,她详细地整合过吴雨时的个人情报。
吴雨时流浪儿出身,失去了十岁以前的记忆,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只能从他身上的一些伤痕推断出来,他幼时曾遭受过虐待。由于时间久远,那些伤痕的来历已不可考证。
现在,白莎莎知道了吴雨时所遗忘的童年。
“吴雨时,你?真够可怜的。”
无论是在现实中将同为朋友、恋人、亲人的数名受害者放进狩猎场里,对他们展开残忍的狩猎,还是在这个副本中以荒诞的规则进行杀人,其实吴雨时都是在潜意识里追寻童年的记忆。
在吴雨时的童年,他所遭受的并不仅仅是虐待,而是养蛊。
无数的孩子们被集中关在一起,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从养蛊人那里拿到一批金属。养蛊人命令他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这些金属全部吃掉,否则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孩子们是均摊着?分食这些金属的。
就如同这个副本的环境一样,所有人的蛋壳屋都置身于酸雨中,遭受着酸雨的腐蚀。然而每个人的身体强度不一样,表现出来的就是三种规格的房屋;遭受伤害后,身体恢复的时间是公平的,所以无论距离材料场的远近,调查员获取材料的时长都是一样的;身体更强壮的人,恢复速度会比体?弱的人更快,表现形式就是每单位不同的材料的修复力?不同。
由于身体差异,均摊那些金属带来的伤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体?弱的孩子明显出现身体不适的状况。体?弱的孩子想少摄入一点金属,让身体?更好的孩子多分摊一些金属,身体更好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愿意。平衡就此被打破,魔鬼在孩子们的心中苏醒了。
副本的规则明确说明了一件事,调查员可以互相抢夺蛋壳屋。
现实中自然不可能发生互相抢夺身体的事情,却可以用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那就是将均摊到自己手中的金属让别人替他们吃下。
当初发生的混乱无法考证,却并不妨碍白莎莎大概想象出那时候发生的残酷之事。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些孩子搞小动作,使用暴力、欺骗之类的手段,让别人替他们吃掉均摊到自己手中的金属。受到伤害的孩子怀恨在心,互相抱团将自己吃的亏找补回来。渐渐地,各种小团体应运而生,每天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各种摩擦。
均摊金属伤害的约定,虽然名存实亡,但也艰难地坚持了下来。直到某一天,这个约定彻底打破了。
就如同吴雨时所做的那样。一单位的金属矿,全部由一个人吃掉。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持续对所有人造成伤害的酸雨也停了下来。
第一个承担全部金属的孩子,也许是在和其他人产生摩擦时受重伤濒死,也许是做了许多让全部孩子都极其讨厌的事情,成为全员公敌,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其他的孩子们有了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让那个孩子承担所有的后果。
从那一天起,孩子们从受害者,彻底转变成加害者。
吴雨时不想成为祭品,每当他预感自己快要被选中时,他都会在孩子们发生冲突时下黑手,让某个孩子陷入濒死。濒死的孩子,永远会排在其他人前面成为祭品,吃下全部的金属。
这也是为什么吴雨时吃下的金属会凭空转移到调查员身上的原因,因为幼时的他就是这么做的。
可是很奇怪不是吗?
让吴雨时毫无尊严地趴跪在地上捡食金属的人,是白莎莎啊。和那些自私自利地躲在木屋、石屋,不愿意参与茅草屋行动的调查员相比,吴雨时肯定更加憎恨白莎莎。可是白莎莎却没有成为他转移金属的对象,其他参与行动茅草屋调查员也同样如此。
对这样的结果,白莎莎更倾向于并非吴雨时不想伤害他们,而是不能伤害他们。他们在吴雨时童年的记忆中,映射着?一个非常特殊的角色。
那个角色或许是吴雨时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或许是吴雨时的好友,或许是对吴雨时有好感的孩子。
那个孩子,身体就和茅草屋一样,羸弱无比。
均摊金属的时期,那个孩子从未将自己那份金属推给他人,甚至有时候还傻乎乎地承担别人的金属。
某一天,就如同茅草屋调查员为了结束这个副本而奉献出的极致的牺牲,那个孩子也完全地奉献了自己,他/她这么做,为的不是别人,正是吴雨时。
那个羸弱的孩子,主动代替吴雨时成为祭品,吃下全部的金属,悄无声息地死去。他/她死了之后,下一份金属矿照旧送来。就如同副本中暂时停下的雨,吴雨时吃完全部碎成小方块的金属矿,酸雨将会再次降临。
那个孩子死去之后,再没有第二个人会为他人牺牲自己了,所有的孩子都和吴雨时一样,自私自利,只能依靠不断地伤害别人活下去。
一旦吴雨时重获自由,茅草屋调查员全部死去,木屋和石屋的调查员没有分解金属矿的能力,副本就是团灭的结局。
吴雨时恶意地希望白莎莎像他一样,为了自己活命而沉沦,去杀死那些木屋、石屋的调查员,让他无法转移金属矿,显现出实体?,被收容之匣收容。
正因如此,白莎莎才会说吴雨时可怜。
吴雨时的供词中,他杀人的原因是杀人可以他感到快乐,即使到了副本中,他也依旧为快乐而杀人。殊不知,他追求的并非杀人,而是在杀戮中一遍又一遍地寻找那个被他遗忘掉的孩子的影子。
白莎莎不会将吴雨时真正追求的东西告诉他。
而吴雨时留给她的难题,她也不会像吴雨时以为的那么做——
白莎莎能将预知道具和陆厌用预知道具的人放在天平上衡量,自然不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
电车难题,对白莎莎来说,不是两难的抉择,而是拥有标准答案的一道题目。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拉动拉杆,让电车开向只绑着?一个人的轨道,救下另外一条轨道上的五个人。
如果没有后顾之忧,白莎莎会眼也不眨地杀死剩余的十九名木屋、石屋调查员。但白莎莎不会这么做,这并非从道德伦理上做出的判断,而是因为吴雨时赴死时表现。
根据大量资料的侧写,白莎莎认为吴雨时是一个非常害怕死亡的人。吴雨时在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之时,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害怕,而是展现出满满的恶意,这并不符合白莎莎对他的侧写。
白莎莎对自己的大脑极其自负,她不信自己的侧写会出错,那么吴雨时的表现就很值得推敲了。
吴雨时会死,却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那就是和他做出同样选择的白莎莎,以及默许白莎莎杀死那些木屋、石屋调查员的茅草屋调查员。他们会受到吴雨时精神的污染,而这种污染恐怕是过渡空间无法清洗掉的。他们回到现实后,会渐渐地被吴雨时的精神同化?,成为新的吴雨时。
就算白莎莎有自信绝不会被吴雨时低劣的精神所同化?,但其他人她就无法保证了。这样的结果是白莎莎不愿意看见的,她不能杀人自保。
白莎莎脑子转得很快,大脑进行了那么多的分析,时间才过去不到十秒,她拉着?陆厌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汪星燃的情况怎么样了?现在我们面临的难题,或许只有他能解决。”
陆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白莎莎,“我把预知道具送你?,就是要你?解决这个副本,而不是把难题踢回给我的。”
白莎莎把杀人的后果告诉陆厌,“我们是可以杀掉除了我们三人以外的所有人,结束这个副本,但你?能保证吴雨时的精神一点也不会对汪星燃造成影响吗?如果是之前,汪星燃确实能百分百免疫污染对他的伤害,但现在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不能再受到刺激了。”
白莎莎的话正中陆厌的软肋,陆厌沉默片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陆厌说的别的办法,核心就是让吴雨时转移金属矿的能力失效。可无论是对金属矿使用道具,让它们的特殊效果消失,还是尝试剖开吴雨时的身体,用特殊道具将全部金属矿一次性放进吴雨时的肚子,全都失败了。
金属矿只能以小方块的方式,通过吴雨时的嘴巴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通过食道进入吴雨时肚子的金属,转移规则凌驾于陆厌使用的道具之上。
被弄得形容凄惨的吴雨时,边吃金属矿边朝他们做出嘲讽鄙夷的表情,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用生命来作死。
就在第二?名木屋调查员接纳五单位金属矿爆体?而亡,第三名受害者即将诞生之时,城堡的大门打开了。
睡了十多个小时,汪星燃终于醒了。他的异空间里还有其他干净的女装,但他这一次并没有穿着女装出现,而是穿回男装,面貌也没有再使用水晶项链进行遮掩。
在众目睽睽之下,汪星燃以自己本来的模样走到陆厌和白莎莎的身边,声音也换成原本的男声,“你?们抓到吴雨时了啊。”
白莎莎略显担忧地看着?汪星燃,汪星燃的女装并不全是为了给陆厌治疗对女性的恐惧心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隐瞒自己的身份,以免家人被牵扯进危险之中。
治疗陆厌的心理阴影,女装留在现实穿也一样有效;可是这第二个原因,汪星燃穿回男装、暴露真实的面貌,那就失去意义了。汪星燃非常重视自己的家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不会放弃对家人的保护的。
汪星燃在这个节骨眼上卸去全部伪装,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莎莎的推断没错,汪星燃确实有些难受,他睡着的那十几个小时,过得一点也不比赌上性命去做和吴雨时进行博弈的茅草屋调查员轻松。
在无尽的噩梦中,汪星燃感觉自己的意识和那个冷酷的意识时而交织时而分离,无论他多努力地逃跑,都始终无法摆脱那个意识的纠缠。
汪星燃从噩梦中惊醒之时,心里依旧残留着?冰冷的感觉,他甚至都对汪星燃这个名字感到了微妙的陌生感。
当时汪星燃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换回男装,而是在朦胧的状态中机械地穿上女装,用水晶项链调整好容貌,试了试伪装的女声。就在那一刻,汪星燃恍惚有种奇异的感觉,“汪星燃”这个身份,消失了。
恐惧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汪星燃吞没,等他回过神来,身上的女装已然被他撕成碎片,双手拿着水晶项链,皮筋被拉扯到极限,只需再多加那么一点力道,皮筋就会绷断开来。汪星燃双手一松,水晶项链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一连串的变故让汪星燃心力?交瘁,他把水晶项链和女装碎片全部收拾进异空间里,眼不见为净。
靠着?蛋壳屋椭圆的内壁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汪星燃双掌用力地拍在双颊上,双眼重新燃起斗志的火焰,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我会认输吗!”
汪星燃从异空间里翻出一套备用的男装,以最真实的状态走出了蛋壳屋。
汪星燃看看白莎莎,又看看陆厌,两人都没把对他的担心表露在脸上,他便也没有对自己的情况多做解释,主动把话题拉到吴雨时的身上,“现在是什么情况,收容之匣还是无法锁定吴雨时吗?”
“是的。”在陆厌使用道具张开的隔音结界里,白莎莎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你?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汪星燃点点头,“嗯,我有办法的。就是有点小麻烦需要大家克服。”
白莎莎问道:“什么小麻烦?”
汪星燃:“需要你?组织所有人进入我的城堡里。”
陆厌拧眉说道:“你?又使用能力了?不是说到主动使用两次能力就是极限吗?”
“别担心。”汪星燃朝陆厌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那是我的心脏,我心脏的准入规则,还轮不到吴雨时来界定。我没动用能力。”
白莎莎:“全部人进入你的城堡后,你?打算怎么做?”
汪星燃十分平静地说道:“你?们将整个副本纳入收容之匣的话,会被委托者视为违规操作?,当场死亡吧。那就由我使用我的能力张开收容之匣将整个副本纳入其中,这样吴雨时就跑不掉了。你?们可以放心,经过我两次主动使用能力的经验来看,我被反噬的可能性非常小。”
白莎莎:“……”
陆厌:“……”
“你?稍微等我一下,”白莎莎使劲揉了揉耳朵,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可是她看到的唇语和她听到的内容并没有差别啊,她震惊地看着?汪星燃,“你?可以不通过委托者的帮助,使用自己的能力召唤收容之匣?!”
“啊?我之前说的只能主动使用两次能力,就是排除掉使用我的能力召唤收容之匣之后的次数啊。”汪星燃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向陆厌,“你?不是和特调科合作?,准备组织调查员在现实中进入污染之地吗?难道不是打算通过我的能力在现实中回收污染源吗?”
白莎莎激动抢白,“这些年特调局断断续续收集的微量情报,证明那片污染之地已经形成了副本。我们进入污染之地的目标,只是进去收集信息,并将信息公布给全部调查员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白莎莎欣喜之时,陆厌却关注到更加关键的问题,“用你的能力召唤出来的收容之匣,所回收的碎片,归属权是委托者的,还是你的?”
这个问题汪星燃之前就有设想过,“委托者。”
不是做不到融合碎片,而是他不需要碎片,他不想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
陆厌所担心的,正是汪星燃所想的问题,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那就好。”
……
蛋壳屋的内部空间很小,要把七十多名调查员装进去,比早高峰的地铁还要挤,大家都是高举双臂人贴人才勉强挤进去的,场面很有些让人难以直视。
白莎莎站在城堡门口的位置,双脚用力地蹬地面,把调查员往里面挤,“陆厌你?不进来吗?”
陆厌走到城堡大门前,却没有往蛋壳屋里挤,而是在门外将对开的城堡大门合上了。沉重?的门板撞在白莎莎的脑门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陆厌,你?也不怕撞坏我的大脑!”
陆厌回过头来,“我拥有你?的心脏,你?不会被你召唤的收容之匣回收,那我也不会。”
“可是……”
“没有可是。”
在陆厌专注又深情的眼神下,汪星燃无处可逃,拗不过陆厌,他叹了口气,朝陆厌伸出手,“那你抓紧我,不要放开。”
两人十指相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汪星燃抬起另一条手臂,朝天空伸出手,“收容。”
无形的能量从汪星燃的掌心大量抽离,飞舞着?窜上高空。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三十多秒,直到汪星燃都有些站立不稳之时,收容之匣终于出现了。
六面平展的收容之匣从天际笼罩而来,将整个副本都纳入匣内。巨大的匣壁合拢之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声。
如此壮观的场面,却不如另一件相对的小事吸引陆厌的注意——